江州是个沿海州郡,一条大江由北向南,贯穿靖国,途经六州,拥有一条充满财富的海航线。
攻下江州后,东头村第一批内贸生意顺着江流绵延而上,赚回上百两钱财,也将靖曦元的威名传播开去。
东头村厂房区产业发展步入正轨,即将进行第二批招工。手下文臣却因招聘名额吵的不可开交,把主理此事的霄宇天闹的头疼的睡不着觉,最终将事情丢给靖曦元定夺。
“公主坐镇明州,自该优先明州各郡百姓。”
“如此说不妥,江州现如今亦是公主所掌,且江州百姓生活更是不易,合该优先江州百姓。”
“那明州投诚的五郡,已被榨了不少油水,为做安抚,是不是也该允点好处?”
听着底下各自占理,据理力争的嘈杂人声,靖曦元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抬眼间,一个眼刀扫向一副事不关己表情,屹立一旁的霄宇天。
霄宇天见状默默压低了脑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视线。
气的靖曦元翻了个白眼,手中茶碗向桌案一砸,发出‘咚’的一声响,茶碗碎裂,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底下文臣突然变成鹌鹑,左右偷瞄靖曦元脸色。
其中陶华倒是大胆,明目张胆打量靖曦元,甚至想冒大不韪再替江州百姓劝诫上靖曦元几句,欲为江州百姓多争取几个招工份额。
陶华刚要出头劝诫,就被旁边周朝安拦住。
周朝安压低声音对陶华道:“公主自有安排,陶中书莫再多言。”
陶华身形微顿,略微抬头侧瞟了眼坐于上位的靖曦元。
周朝安如今虽占着幕僚身份,但实为公主枕边人,此事在众人看来板上钉钉,陶华自然不疑周朝安所言。
毕竟公主心情顺畅时,同枕边人讲讲私密话也大有可能。
陶华身形退回了原处,殿内再度安静下来,给予靖曦元思考空间。
靖曦元在拿下江州后,令人未曾料想的是,百姓安置成了个大问题。
旧朝靖帝曾下令在民间强制征兵,每一户都需出一个男丁上战场,而家中无男丁或不愿交出男丁上战场的,则可花银子缴纳税银,以此避开征兵。
明州百姓贫穷困苦,不少家中壮劳力都被强制征兵。但相比明州,早先原较富裕的江州海民,强制征兵情况本不该比明州严重。
但据陶华调查而言,郜池曾在征兵一事中多次收受税银中饱私囊,以致百姓税银一交再交,交到身无分文,等到军中派人来时,只好交出家中男丁,送上那个有去无回的战场。
正因如此,江州百姓被征兵人数反而比较贫穷的明州征兵人数更为庞大。
可事还未止,靖国战败,江州百姓还未从伤痛中回过神来,郜池便派人强押年富力壮的海民,或出海捕鱼,或成为阴暗地牢的一个试药人。
导致江州壮劳力严重缺失,多数百姓家中只剩年迈老者、年幼孩童、以及女子,这种家庭难以维持生计,以致街头巷尾出现许多乞丐,家中人员逐渐饿死造成人口大量缺失。
陶华在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即将事报给靖曦元,靖曦元也第一时间开仓放粮,让江州百姓有口吃的。
靖曦元开仓放粮,这粮却不是从明州运出,而是在郜池修建的几座粮仓中,发现大量粮食,其粮食数量,足够整个江州百姓食用半年之久。而在郜池把持下的江州,粮仓之外却躺着无数百姓尸骸。
江州百姓现下虽有粮可食,靖曦元放粮作为也尽得民心,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粮仓粮食再多也有吃完一天,当务之急,是需为江州百姓寻个生计,才能让江州百姓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思虑良久的靖曦元突然坐直背脊,手握成拳,似已有了主意。
诸位大臣见状目光皆灼灼投向靖曦元,期待着她的答复。
“第二批招工份额,除新投靠的五郡外,皆留给明州百姓,依旧以贫困户和技术性人才优先。”
此言一出,代表五郡和为江州百姓发声的大臣顿时哗然。
他们本以为,如今情形,公主该三方招工份额各分一半而行,他们之中争的只是谁多谁少的问题。没料到靖曦元此言一出,直接抹掉了两方。
顿时便有人不满,当即争辩起来。
“五郡太守先前虽得罪了公主,但公主亦报复了回去,正因如此,公主才和该给对方一颗甜枣,免得他们生出异心才是。”
“公主,江州百姓急需解决生计问题啊!否则半年之后,江州之难必将重现!”
“那也是半年之后的事,陶中书何必现下逼迫公主,还是稳定五郡太守事关重要。”
“防范未然你懂不懂!一口一个五郡太守,你莫不是被收买了,才如此向着他们说话!”
唇枪舌战实在扰人头疼,靖曦元烦躁的摸摸脑袋,刚预备再摔一盏新端上来的茶碗叫众人安静,下方周朝安突然站出来,盈盈行了一礼。
“朝安有何要报?”
“臣认为,公主安排合情合理。”
靖曦元闻言,攀上茶碗的手腕转了个方向,端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以此遮掩嘴边不合时宜的笑意。
周朝安此言一出,无疑替靖曦元吸引了火力,诸位大臣顿时将炮筒转头向周朝安。
怒声质问道:“周公子何故有此一眼!”
在这些大臣看来,这只是周朝安搏公主青睐的把戏罢了。
谁料下一秒,周朝安一五一十道出见解:“五郡太守若要生异心,又怎是一点甜头便能抑制的?倘若他们真生异心,有反叛之举,小小五郡,直接清理了干净,也无需再多顾忌。”
对呛周朝安,为五郡太守说话的大臣闻言语塞,扭头去瞟公主眼色。观公主注视周朝安眼眸含笑,大臣知晓大势已去,长叹口气,退出争斗,回了原处站着。
“那江州百姓你如何说!”陶华抬手一指周朝安,一副你不说出个我接受的理,此事定不罢休的表情。
周朝安立即严肃了脸道:“至于江州,百姓困局自是该解决的首要之务,只是陶中书想必也清楚,区区几十个招工份额,根本解决不了江州问题。”
陶华自然知道几十个招工份额解决不了江州问题,但能让几十个人拿上工钱吃上饭,背后解救的便是几十个家庭,为这事,陶华一把老骨头也得站出来同周朝安争一争。
“有总比没有好。周公子待在府里,没见到江州百姓苦难,说话自然轻飘,若周公子去江州瞧上一瞧,是否还能捂着良心说话,”陶华情绪上头,此言话中不妥,已有指摘公主昧良心之意。
身旁一个大臣拉了拉陶华衣角,提点陶华注意。
陶华意识到话中不妥,立即跪伏向靖曦元告罪道:“臣,未有指摘公主之意。”
周朝安见状替陶华说话道:“陶中书也是体恤江州百姓,故而口不择言,还请公主莫要怪罪。而江州百姓之事,朝安想公主应是早有安排,才没给江州百姓招工份额,免的杯水车薪,将份额留给更需要的百姓。”
周朝安一番话下来,既替陶华说话求情,又解释了认同靖曦元做法的看法,陶华回过味来,也没了再怒指周朝安的脾气。
反而脸上臊得慌,尴尬抬头瞧向靖曦元,小心询问:“公主真对江州百姓早有安排?”
靖曦元眼神微眯,瞧向陶华的神色一凌,威压笼罩整个大殿,压低了语气不悦道:“自然!”
陶华额头冷汗直冒,汗水快流进眼睛,陶华却一动不敢动。
“既然此事已定,诸位便散了吧,朝安、陶中书留下,”靖曦元手一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给此事下了判决。
陶华跪坐在殿内,周围人逐渐散去,只剩下旁边站的笔直的周朝安。
陶华乘殿内人影走动混乱之际,偷摸擦了把汗,而后侧头对周朝安使了个眼神:周公子救救老臣啊!
靖曦元本就没提要惩处陶华,如今喊众人散去单留了陶华和周朝安,已是一副要护着陶华的态度。
周朝安自然顺其自然对陶华一点头,承这个情。
众人撒去,靖曦元才开口道:“陶中书是觉的,本宫不体恤民情,不在意江州百姓生死?”
陶华闻言脑袋又低了几分,解释:“自然不是,是臣言辞无状,唐突了公主。”
“既如此,”靖曦元话头一转,“陶中书便该信本宫同你一般日日牢挂江州百姓,不是那绝情之人。”
“公主自然宅心仁厚,心系百姓,”陶华立即接话。
“那陶中书言行不一啊!”靖曦元意有所指,直戳方才站在大殿中据理力争的陶华。
陶华脑袋直贴地面,就差马上磕一个。
陶华瞧不见靖曦元调笑看戏的表情,站着的周朝安却是瞧的清晰,见靖曦元没有问罪陶华之意,周朝安大胆为陶华求情道:“陶中书想必已然知错,请公主念在陶中书为百姓着想的份上,谅解一二。”
“本宫也知陶中书体恤百姓,本不想追究,只是陶中书若回回领着群臣挑起事端,本宫是不是还得回回出来给你们调解?”
今日之事,是陶华牵头去霄宇天面前闹,霄宇天才压不住这位资历深、地位高的老臣,以致闹到靖曦元面前来。
就连为五郡太守说话的几位大臣,都是因瞅见陶华闹事,才附庸加入争斗队伍,将这事越闹越大。
其中罪魁祸首,当属陶华无疑。
陶华羞愧红脸,立即保证:“臣日后绝不再犯,如若再犯,公主便是将臣就地格杀,臣也毫无怨言。”
“如此,此事就此作罢,”靖曦元大度道。
见靖曦元不再怪罪,陶华才敢重新抬起脑袋看向靖曦元,他心系靖曦元对江州百姓的安排,抓着时间便赶忙问道:“敢问公主对江州百姓有何安排?”
靖曦元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道:“陶中书可听过女子能定半边天?”
陶华觉此话耳熟,想了半晌才想起:“这是江州近日孩童口中流传的话。”
靖曦元点头,“此话,是本宫命祝鹤轩在江州传播的。”
陶华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句传言和公主要解决江州百姓困局有何关联?
“臣愚钝,还请公主解惑。”
“江州捕鱼一行向来传男不传女,以致如今男子缺失,叫城内百姓失了生计。若让城内剩余会捕鱼的老者、青年男子教会女子如何捕鱼,城内百姓便不用舍近求远来明州上工。”
陶华眼神微亮看向靖曦元询问:“此法可行?”
“要叫那帮老顽固妥协自是比要了他们命还难受,但过段时间叫刘将军令些精兵去学捕鱼,自然会让他们把该吐的技巧都吐出来,皆时旗枭营的将士教江州女子捕鱼,也轮不到他们说什么!”
陶华听的直呼叫好,就连站着旁听的周朝安也不住跟着夸赞。
靖曦元倒也没独揽功劳,直言道:“此法鹤轩也给了本宫不少建议,不然本宫也恐想不到。”
“想不到祝公子也会如此为民着想,”陶华感慨道。
大概是祝鹤轩奸商模样太过刻入人心,陶华闻言颇为震惊。不过当即决定将祝鹤轩列入优质驸马人选,企图以后为促进祝鹤轩和公主关系做努力。
靖曦元自不知陶华想法,解释清楚此事后,便挥手让人退下。
招工和江州女子捕鱼的事有条不紊推进着,但明州周边却生异常。
突然出现大量流民从北边方向涌向明州,等事情报到靖曦元面前时,已有不少百姓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