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水位只堪堪触及靴底，渐渐地，上涨到脚踝，再到淹没膝盖。

崔九抬脚，带起一连串的水花。阻力变大，人在水中行动不便。

这样下去不行，她扭头，“珊瑚，你不是可以控制水吗，你试试看，能不能隔离出一小片空间来。”

“哼，指望她，”虎鲨慢悠悠走到门口，他优雅地抬起手，一个响指打出。强大的异能威亚释放出来，在空气中以奇妙的韵律波动着。

门外不断涌入的河水被某种力量束缚，唰地静止在原地，仿佛凝冻的剔透的冰柱。已经流入工厂内部的水开始被逼着一寸寸倒流，沿着原路返回，逐渐退出工厂的空间范围。一层水膜从下至上封住门口，仿若卷帘升起，阻止剩余的水再漫进来。

做完一切，虎鲨轻笑一声回头，接上那句未说完的话，“等着我们所有人都变成浮尸之后吗？”

珊瑚没搭理他，掌心抬起，众人身上残留的水珠被抽离。

她修长的手指并拢，接着食中二指在空中轻轻绕圈，生锈的铁片内顽固的水汽尽数析出。无数的水滴悬浮在空中，微弱的光线下，像是剔透的水晶，光芒被折射，打造出一片独特的梦幻星空。

两指绷直，珊瑚手腕划圆，庞大的水滴群跟着她的指令行动。头盔内，她眼神一凛，手指向窗外，嗖嗖嗖——

水滴一颗接一颗，子弹似的越过窗口，射向外面。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光秃的脑袋浮在水面上，某颗水滴正好命中其额心，血雾爆开，脑袋处血肉模糊，触手拍在水面上，逃窜入河底。

室内水汽被吸走，空气不再潮湿。

裸露的皮肤逐渐变得干燥，天花板上的东西有些蠢蠢欲动。尽管他们可以利用套膜腔暂时储水，但它们依然不能离水太久，现在距离他们上来产卵已经过去了一天半的时间。

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不耐烦地甩了甩腕足，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瞬间消失。

它攀附着生锈的栏杆，一条触手在空中比划几下，然后缓缓朝着更深处的房间挪动。其他东西见状，有序跟上去，十只留下，它们缩拢身体钻进墙缝里，不见踪影。

它离开后，门口安静片刻的水流再次翻涌，一层层的浪潮不断拍打过来，门外被倒灌的河水淹没。要不是虎鲨的水膜阻挡着，只怕顷刻就要越过大门冲刷进来。

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来，水波振幅加大，封住门口的水膜涟漪不断。

虎鲨突然骂了声“靠”，他隔空伸出双臂，力图使水膜稳定下来。

但无济于事，强大的水压下，虎鲨的双臂开始发抖。

白鲸挥手，帮虎鲨分担一部分压力，乳白色的果冻似的墙盾覆盖在水膜之后，弹性十足。冲击力越大，墙越坚固，浪潮袭来，门口的屏障纹丝不动。

他回头，“我和虎鲨留在这，你们去里面探查，注意安全。”

刺鳐点头，“放心”，不再墨迹，转身朝里奔去。

崔九回头看了眼，和珊瑚一起跟上去。

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回响，一团黑影在角落里闪过，伴随着“咕叽咕叽”黏腻的水声。

刺鳐停下脚步，“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她摸出消音枪，一迈腿，推进器启动跃向空中，刺鳐快速离开地面，像只敏捷的猎豹迅猛扑出去，半途身影消失，留下原地傻子似静默站立的崔九二人。

崔九抱臂，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哒哒，脚步声，细微的气流声，她循着感觉转身，空气出现波动，刺鳐在她身后显出身形，手中提了只瘫软的章鱼。

她盯着刺鳐，愣了一秒。

崔九拧眉，她对这种作战方式再熟悉不过，毕竟是自己觉醒的第一个异能。

但是，她，刺鳐，另一个隐身异能？

这个世界上，除了复制这种开外挂的存在，竟然可以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自然觉醒出一模一样的异能吗？

刺鳐晃了晃手里的章鱼，一甩手将其抛到空中，拔出枪连开数发，砰砰砰——

章鱼在空中被打得稀烂，碎肉四溅向周围。

崔九抬头，拉过珊瑚，小火苗一口气变大，将迎面而来的碎块全部焚烧成灰。

受到刺激，刺耳的尖叫响起，阴暗的角落里，数只章鱼冲向众人，它们死死扒拉在房梁上，触手狂甩，吸盘牢牢吸附支撑住自身的重量。

刺鳐声音带笑，“总算是舍得出来了。”

她疾冲向前，通电鞭刃甩向异种，浓浓的肉焦味弥漫在空中。

接着刺鳐借力蹬向梁柱，翻身，身形再次消失。

鞭响，一只章鱼掉了下来。

再响，两只章鱼从墙上落了下来。

一条电鞭在空中现形，宛如丛林中灵活的游蛇狠狠咬住树上的猎物。

长长的鞭刃将天花板上倒吊着的章鱼一圈圈裹缠住，刺鳐解除隐身，右腿向后一蹬，单手使力，硬生生将房梁上的章鱼扯下来。

毕——波——是吸盘离开铁片时空气振动发出的声音。

刺鳐甩了甩鞭子上沾到的粘液，又朝前方虎虎生风地舞了几鞭，音爆声震耳。她抬头，剩下的五只章鱼缓缓后退。

“没用的小喽啰，”刺鳐右手指尖多出四枚飞刀，淡黄色的液体充满刀身凹槽，她旋身，飞镖破空而去，精准扎入四只章鱼脑部。

刀槽内的毒液顺势注入，四只章鱼挣扎都没来得及，顷刻便毙命。

剩下的一只见势不妙，转身躲在梁柱后妄图卡视野，触手摆动飞快，想要钻入墙缝，被迎面的子弹逼得转向。

几颗子弹接踵而来，强迫它向门口的方向逃窜。

见目的达到，刺鳐收起武器，踏步跟上。

没她什么事，崔九乐得清闲，还有闲心扯着珊瑚聊天。

崔九朝刺鳐离去的背影努努嘴，“她一直都这样？”

“这是我第一次跟外侦部的人做任务，不太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珊瑚摇摇头，“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是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存在，就算单拿出来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异能者。瞧不起普通人很正常，毕竟不喜欢别人拖后腿，有事还不如直接自己上。”

有点道理，但这话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崔九搓了搓手指。

刚经过门口，头顶风声传来。

崔九头也不抬，一把匕首甩过去，强大的冲力带着偷袭的章鱼急退，刀尖刺入铁皮，牢牢将其固定在墙上。

还想来，几把匕首被抛到空中，崔九抬腿，依次将其接住，她转身唰唰唰踢向章鱼的方向，这下剩余的八条触手也被定住。

章鱼吸盘剧烈收缩，彻底动弹不得了。

“你身手好厉害，准度好高啊，”珊瑚挨着崔九，语气里满是羡慕，“刺鳐他们比起来，也不过如此了吧。”

崔九停下步子，正眼看她。

珊瑚有点心虚，“怎，怎么了？”

“没事，”崔九语气淡淡地，她掉头快走几步，跟在刺鳐身后。

刺鳐停在原地，前面的房间门口堆积着大量泡沫状的物质，门内漆黑，只留下了足球大小的洞。

刺鳐冷声：“赫尔墨斯，扫描。”

赫尔墨斯：“热成像检测失效，转换声呐探测模式。注意，前方发现大量生物体。”

红色的警惕符号出现在所有人的头盔面板内。

声波探测折线图同步上传，经过赫尔墨斯智能处理及比对转换后导出。

线条组成的简易三维图中，可以看见墙上附着着密密麻麻的椭圆卵状物。更令人心惊的是，最后面盘踞的庞然大物，足有天花板高，周围众多章鱼将它环绕。

里面阵阵沉闷的水声传来，像被装在缸里摇晃的声音。

刺鳐沉思，“虎鲨，你过来，白鲸一个人先尽量撑住会儿。”

虎鲨很快回复，“好的，稍等，我马上就来。”

“染姐，”虎鲨隔着老远就开始招手。

刺鳐点头，“待会你给我们隔出个无水空间，”她转头看向崔九，“你，负责用火将门口挡着的东西全部烧光。”

行，崔九比了个OK。

“3，2，”刺鳐数数，“1，烧！”

一团彩色的火焰冲上去，轻易附着在泡沫上，细小的泡泡从最高处开始燃烧，没一会包裹住整个门口的浮沫。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水从房间内部溢出，虎鲨及时用异能隔开周围溢上来的水，成功清理出足够容纳四个人的无水空间。

一波又一波的章鱼顺着水流飘出来，之前还尚算广阔的工厂内很快被水流注满，这水仿佛源源不绝，除了他们立足的地方。周围全是倒灌的河水。

看来里面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这么多水泻出，肯定哪里破了个洞。

刺鳐打开跟白鲸的通话频道，“白鲸，不用管门口了，你看看外面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们负责解决屋内的。”

白鲸：“知道了。”

他紧紧抓住门把手，同时松开堵着门口的流体盾，奔腾的河水瞬间冲刷进工厂，与刺鳐那边过来的水流汇合，彻底将工厂淹没。

吧唧，一只章鱼跌入无水空间内，它抬头，恰好跟崔九对视上。

一秒过后，崔九微笑着抬起脚，照着它脸踩了下去。

！八根触手死死拦住她，不让她落脚。

小火苗火焰飘忽了下，故技重施，趁着它触手全部伸出，又去燎它的屁股。

触手咻地缩回。

崔九顺利踩下去，靴子挪开。她瞥过去，不动了，装死么？

她正打算再补上两脚，刺鳐莫名将她拉开。

那边虎鲨蹬地，助跑，起跳，仿佛一辆坦克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在章鱼身上。

崔九余光中看见什么东西喷了出去，这下应该是真的没了，她扭过头，有碍观瞻。

虎鲨双脚并拢，膝盖微分，摆了个pose。然后悠闲摸了摸头发，哦不，头盔，还不忘冲刺鳐喊道：“染姐，记得帮我拍个照！”

刺鳐冷嗤：“无聊”，只到底还是帮他拍了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