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彩色的宝珠在空中滴溜溜不停地旋转，崔九莫名从它身上看出了一丝嘚瑟和餍饱后的满足感，怎么看怎么欠揍。

体内一股热流涌动，异能在筋脉内前所未有地充盈，全身细胞都懒洋洋的，舒服得崔九想要喟叹出声，就地躺下。

不过，这珠子跟有病似的，一会膨胀一会压缩，现在还让它学会发光了。

崔九眯眸，曲指一弹，触感Q/Q弹弹的，它瞬间跳到了另一边，果冻一样晃了晃。

她收回手，转悠着逛了遍室内，除了躺了一地的研究人员和看不懂的各种数据，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因为早在136号发狂时，所有隔间都在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模式。

天花板顶部的喷头洒下大剂量的麻醉剂，浓稠的小水珠迅速铺满整个房间，悬浮在空气中如白雾一般遮挡住室内的情景。

原本清透的玻璃齐刷刷地变灰，钢化。

只片刻，所有隔间都实现了封闭，强制隔断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接着智能系统通过地下四通八达的通道，将被放倒的实验体一一安全地送回对应的房间。

等一切完成后，所有器具回收，隔间恢复如初，里面空空如也，当然不会留下任何信息。

不再管这珠子，这可是绝佳的摸鱼机会，趁着这群人都昏睡着，崔九闲闲地整整衣襟，出门在基地里闲逛。

彩色的宝珠气急败坏般在原地蹦了蹦，追上去围着她绕了圈，最后老实选择贴在崔九额角处，静静不动了。

崔九脸上一直带着面具，上面选用彩色颜料龙飞凤舞地斜绘出了个张扬的艺术字体“1”。

这珠子通身流光溢彩，点缀在面具角落处自动当个装饰物，跟那彩绘交相辉映着，画龙点睛，如虎添翼，整个画面倒是浑然天成，毫无违和之处了。

崔九懒得理它，应该是工作时间的缘故，一路行来，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影。

那个刚刚出现的，能操纵观察室里所有屏幕的女人……

不容置疑的口吻，肯定是在这里拥有话语权的重要人物，她会是谁呢。

博士，这里也有个被称作为博士的存在。

既然这场游戏跟现实有一定的关联，那么据她所知的，在父亲的留言里出现过的那位博士，跟这里的这位，他们会是同一个人么。

转过一道拐角，前方豁然开朗，崔九停下脚步，没有贸然行动，只站在门口向里望去。

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圆形大厅，四周墙体连通，边角镶有灯带，紫蓝色的光晕打下，模拟打造出无限逼近于真实的海底世界。

高大的珊瑚，摇曳的水藻，温暖的沙地，发光的鱼群，随处可见的海胆，黑暗中逡巡的危险的狩猎者。

以及，那些幽灵似的闯入眼帘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身量不小，却过于柔软了，偶尔侧身时只有薄薄一片，光线变换间仿佛隐身般能从眼前消失，像块布随着水流飘来荡去。

崔九直觉不简单，定睛追寻过去，速度太快，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惨白的虚影，它便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大厅中央陈置着一环环的水族箱，曲折地摆出迷宫造型，隐约还能看见鱼缸后不起眼的角落里随意安插的躺椅。

让崔九来总结，简单粗暴，藏人的好地方。

目测没危险，她踏进去。

门边设有桌子，上面放置了众多的纸袋，全都印有“特制营养饲料”六个大字，其他的如生产日期、产地、配料等信息不详。

崔九随手拎起一袋，她撕开包装打开查看，又将里面红色的颗粒倒了一颗在手上，凑近闻了闻，没有味道。

她手指用力捻了捻，嗯……

软糯，带点弹性。

跟普通的硬邦邦的饲料不太一样，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她来到最外层的水族箱前，抓了把饲料放在托盘中，然后看着托盘下沉，智能系统将饲料均匀喷洒在水面上，里面的水母争先恐后地朝着饲料的方向游动。

崔九观察着，这些水母跟海洋公园里常见的水母不太一样，那些水母都是伞状的外帽。

而这些，伞帽像个倒扣的玻璃罩子，又像吊着的古钟。

能看到里面红色的消化系统，若要她形容，卡通版的朱红色大脑袋章鱼，或许说，玻璃罩子里关了另一只迷你小水母？

触手也比普通水母多得多，数百来根，横切面呈十字形，拳头大小。

不过，也有少部分小的，直径约4到5毫米，缩躲在那些大的下面仿佛营养不良，运气不好还会被大的吸果冻一样顺滑地吃掉。

崔九看了眼手中的饲料，直径一厘米左右的球，又看了看那些小水母的体型。

合着根本就没打算让人家活下来啊。

那些小水母纷纷藏到了假山丛藻间，上千只大水母一齐浮上水面，触手彼此纠缠，相互拉扯，撕咬，为争夺饲料大打出手。

伞帽撞着伞帽，一下一下，两头牛一样抵着使劲。

崔九双手扶着膝盖跟玻璃中倒影出的自己大眼瞪小眼，碰碰车？

她连忙又将袋中剩下的饲料通通倒进了托盘里，并没有什么用，还是打得热烈。

崔九摩挲着下巴，回头，想了想，用上巨力异能把整张桌子都拖了过来。

她就不信了，这么多饲料，全部倒进去还喂不饱。

大剂量的饲料投喂进去，整个鱼缸上层都被铺满。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球一颗挤着一颗不留一点缝隙，足足叠了好几层，水族箱内的光线都暗了不止一个度。

这一举动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正在厮杀的水母同时停止了争斗。

下一秒，触手疯狂涌动，转而掉头开始不顾一切疯狂地吞吃饲料。

崔九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群水母解决饲料的速度奇快。

她投放了少说也有近千袋进去，短短几分钟，此时竟然被消灭得只剩零零散散的残渣碎末浮在水面上。

有的即使吃到身体被撑破漏了一个口子，里面的脏器拖拉出来大半，也还在大口大口地进食，伞帽一张一合，直到爆裂而亡。

这种情况，要么沉底被小水母分食，要么被其他更大的水母一口包下。

有的更匪夷所思，仿佛她投的不是饲料而是激素，每吃上几口就能超速生长，变大。

好几只水母连吃数十颗饲料之后，在崔九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两三圈，然后继续吃掉下一颗继续不断地长大，最后有甚者竟长到了皮球那么大。

崔九表示有点看不懂了，这究竟是饲料还是强效生长剂？后者价格可不便宜，副作用也大。市面上人用尚且抢手，更何况这里的数量可达到了九百多袋。

这年头喂个水母也需要这么大手笔的吗。

嘶，也不应该啊，普通的饲料哪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简直了，一群水母跟磕了药似的，一吃饲料就会上瘾，停不下来一样。

她啧啧感叹，偏头看过去，整个画风都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跟违和。

崔九又拿起空纸袋反复查看，还是除了“特制营养饲料”那六个大字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

特制营养饲料……

等等，好熟悉的词。

让她好好想想，她肯定在哪听过。

崔九沉思，视线瞥过去看见了自己的手，电光火石间，背部汗毛突然寸寸炸开。

看起来萦绕着丝丝不详的血红色的饲料颗粒，带点韧性的绵密手感，很容易让人想到肉制品。

什么肉呢？

“……3号胶囊仓功能更复杂一点，它对接2号胶囊仓的精细加工，按需生产不同实验体的特制营养饲料。”

上次那个甲口中提到过的特制营养饲料！

也就是说，这饲料是用，那些淘汰掉的实验体做的。

人肉！

这是人肉！

崔九感到毛骨悚然，当时听到算一回事，亲自验证又是另一回事了。

喉咙里冒出一股恶心感，崔九烫手般丢掉手里的袋子，恨不得将碰过饲料的手砍掉。

她是杀人无数，但也没这么变态啊。

榨干那些实验体的最后一丝价值，让她们死了也不得安宁，就是为了饲养这些东西？

诞生于实验室，生为人身却不归属于人类的定义，无法享受律法给予人权的保护。

所以呢，她们的命就可以不是命，可以比草芥还不如吗？

崔九很难不感到愤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是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第一次想要将背后想出这些阴招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饲料吃完了，但那些水母并未停止进食，它们开始了同类相残。

在之前的抢夺饲料大战中，吞食饲料数量越多的水母长得越大，它们的优势在此时很直观地显现出来，其他的水母自动被视为了行走的储备粮。

大个子的轻而易举就能将小个子的水母缠绕，包裹，进而一口吞吃掉，连挣扎都来不及。

小的被大的吃，更大的又将大的吃掉，再被比它还要大的吃掉。

一直斗争，直到这些水母数量趋向稳定，达到互相制衡的状态。

或者，筛选出最强的那一只。

崔九看得火冒三丈。

什么鬼玩意儿，这下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他们搁这养蛊呢。

崔九冷笑连连，管那些人背后什么打算，她抬手，异能发动，想要毁掉这些充斥着肮脏欲望的污秽。

“1号……你？”

一道细微的，带着颤意的声音突然令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