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出命案的正是宋员外本人。

彼时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全身肌肉僵硬肤色发白，但最显然的是尸体的指甲显出白线，少量头发脱落于枕头上，七窍流血，轻轻一嗅，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一股铁块生锈的气味。

“小六，死者如何死的？”沈倾倾借着这个送命题考问小六，又转而往桌面走去，一碗羹汤和一碟花生米、一盘芙蓉糕。

小六被突然考问，怔了怔，遂而告知，“是中毒死的，而且根据尸体的状况，是在睡梦中毒性发作死的。”

“什么毒药？”沈倾倾紧着询问。

“初步猜测是砒霜。”小六回，音量显然低了十分。

“都那么久了，怎么对自己的判断力还是没有信心？”沈倾倾提着银针验了验这糕点和吃食，银针并未发黑，食物无毒[1]。

周知棠和胖爷又对房内进行搜罗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门窗因为冬天防冷而紧闭着，室内地板只有宋员外的鞋子印迹，没有发现他人的脚印。

“凶手是给宋员外下毒才致其死亡的，依据这死者的尸体变化情况，死亡时间左不过在两个时辰以内。”沈倾倾出了屋，将情况告知宋员外家属。

中毒而亡！宋夫人手捏紧了手帕捂住胸口顺气，微张着唇，一副面如死灰的愁容，“中毒？怎么可能？午时，我们一家人一同用了午膳，这午膳定然是没有毒的，否则我们全家人都被毒死了。”

宋夫人眼珠转动，似在回忆他吃了些什么东西，忽而回头，狠狠瞪了身后那穿着粉色牡丹绣纱裙的女子，众人未回过神来，紧着响起一道清脆的响声，这一巴掌突如其来，随之破口大骂，“就是你，一定是你这贱蹄子，送了一些羹汤点心进去给老爷。”

那被打的女子本就因为哭泣而双眼红肿，此刻脸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狠吸鼻腔，哭泣大喊，“夫人，我冤枉呀，我怎么会要害老爷呢？”

周知棠将宋夫人狠狠拉开，不悦的劝阻，“夫人，事情真相未查明之前，不可胡乱猜测。”

沈倾倾咽了咽喉咙，提高了音量，神色暗伤，“夫人，屋里那些吃食也验过了，没有毒。”

事情澄清得太快，宋夫人脸色尴尬和不悦，不能借此扳倒这丽娘，心中怒恨，下扬的嘴角挤出笑意，“丽娘，是我的不适，周捕头，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宅院之争周知棠小的时候就见识过，父亲的那些小妾若非母亲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怕反倒被她们使绊子，所以她很讨厌男人纳妾，从小就想着要么不嫁人，嫁人也要嫁家中不纳妾室的男人。

因此这话一出，被母亲和大哥嘲笑异想天开，只有祖母和二哥是衷心祝愿和支持的，而周妃娘娘她的姐姐更是为她祈福，还叮嘱她千万不可进宫选妃。

周知棠抿唇，问道，“宋夫人，午膳的剩饭剩菜可还有？”

“那肯定是没有了，被府上的小厮拿去喂养牲口了，若是那些牲口吃了安然无恙，就说明这午膳也是没有毒的。”宋夫人皱眉道，想起中午老爷的所有家眷都在一起共用午膳，“张妈妈，去请郎中过来，给家中的哥儿姐儿把脉。”如今老爷已经去了，孩子可万万不能有事情。

夫君去世了，倒没见这宋夫人有多伤心，还想着妻妾之争，相反而言，她身后的几个妾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声哭泣。

但人生如戏，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也只有他们知晓。

女子拘泥于宅院之内争风吃醋，这就是一种悲哀，沈倾倾也对这场面看得不适又无奈，兄长曾同她说过，有些男人宠爱妻子的行为本该是本分，却被世人因此供奉为了深情。

要论深情，女子更容易对男人深情，男人只会对权力钱财深情。

见她出神，周知棠抬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沈倾倾很快回过神来，“宋夫人，宋员外从昨晚起始可曾出过门？”

“不曾出过门，从昨日下午回到府上时就不曾出门了，昨晚也是我同他待在一块，没见有任何异样，就今日午时用过午膳之后，说身子有些乏累，要回房中休息，便没太注意了，眼看一个时辰过去了，想着该交老爷起床了，这管家一去，就见老爷七窍流血，一觉不醒了。”宋夫人一一道来，彼时眼眶泛着微弱的红圈。

沈倾倾点头了然，想着这毒药还真不是在外面沾染上的，按照这毒药事发迅速，大抵是挺不过三个时辰的。

周知棠知晓沈倾倾问这话的意思，凶手很大可能是宋府的人，忙道，“宋夫人，事情真相没查出来时，我会派人把守这府内上下，这府上的人不可随意进出，还请见谅。”

这杀死宋员外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府上的人，胖爷却怀疑了，“周捕头，也有可能是外面的人闯进府上来下毒给宋员外的？”

“若是外头的进来下毒，也一定是宋员外信任的人，否则不会轻易吃下这毒药。”周知棠道，若真是外头的人下毒，宋府也该有记录的，可宋夫人的说法便是这时段内他并未招待朋友。

胖爷抱臂搓了搓手臂取暖，“最讨厌冬日里发生案件，这大雪纷飞的，屁了个洞的，要是抓到那凶手，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沈倾倾听到这熟悉的话忍不住乐了，“胖爷，这话你可是从春天说到冬天了，一年四季绝不停嘴，比鸡鸣都准时。”

“不对，鸡鸣是早上叫的，胖爷是不准时的。”见小六还一本正经的分析，胖爷一记敲击落下，“说你单纯还真是，比我家小孩都单纯可爱。”

大理寺也不安分，四人走到门前不远，就看到了大理寺门前围绕着一群老百姓，想起了当初那起骷髅架子的案子，不一会儿，那些老百姓散去，就见徐念深和顾景淮憔悴的站在中间。

四人这才走过去，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围在此处，直至进了屋内，周知棠顺此朝徐念深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都是投诉那明药堂的百姓，说那里的大夫故意夸大病例，就是为了谋取巨额利润，拿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徐念深回话。

胖爷却关注那没吃到一口就被拉去查案子的荷叶鸡，“顾少卿，我们的鸡肉是不是都冷了？”

“没冷，一直在炭火上烘烤保暖着，不过肉质应该也被烤老了。”顾景淮头也不回的回话。

“明药堂的药吃死人了？”周知棠又问。

“不是，但让百姓的身体吃出了一些慢性疾病，这荷叶鸡你也没吃几口，过去吃吧！”徐念深提醒。

周知棠摇头，“算了，也没有心情吃了。”

“今日还是要去沈仵作那里居住？”

“嗯，事情没查清楚，最好还是保持些距离，免得让兰梅觉察出破绽，就功亏一篑了。”周知棠道完就想离去，谁料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怎么最近总是故意躲着我。”徐念深今日好不容易将她堵在大理寺，这才有机会解释，“在府上见不到你就算了，若非今日把你给阻拦下，真是同你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确定没躲着我。”

“徐大人，这在大理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若是闲来无事聊天岂不是在偷懒，这大冬天的，我可不想被罚。”周知棠道，自然是想躲着他，那个赌局她不想输，对于这份情谊承不承认她始终处在纠结状态。

“哦~，那能不能打扰你五分钟。”他温柔的询问。

周知棠不知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就见他拉着自己出门，往他的办公屋内去了。

胖爷见走了两人，开心不已，这荷叶鸡又能多吃两口了。

屋内的炭火还燃着，扑面而来的暖意，徐念深往书柜那处走去，取下了一把剑，双手递给周知棠，“试试吧，为你武艺量身定制的。”

周知棠愣了两秒，“送给我的？”将这把剑提在手上，她轻转慢甩，这剑轻盈有力，剑头尖锐带钩，按住剑柄上的圆孔，这剑还能自由伸缩。

对这剑的喜欢肉眼是遮不住的，周知棠是真的很喜欢，抬眼间闪烁着光芒犹如冬日的太阳，“这是你请专人打造的？”

“嗯，抓那“十恶煞”时，你的剑不是被折弯了嘛，这大理寺的剑确实不好用，来年提升一下，但我想着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喜欢就好。”

“没有条件的赠送吧？”周知棠开心归开心，但一想到那个赌注，小心翼翼询问。

“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无条件赠送。”徐念深抬手想揉她脑袋，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周知棠回以灿烂的笑意，将这剑怀揣在怀，沈倾倾见她面上这会子依旧平静，心里怕是欣喜若狂停不下来了。

“徐念深送你的？”

周知棠点头，“应当是他亲手设计的，我逛街时，没看到有这类型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