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陈荀低下头，嗤笑一声，随意地用鞋尖拨开地上血红色的晶体碎片。

在这种情况下，见不到杨念楚的时间越长，她越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分离焦虑。

陈荀在心里说过无数次：

“以后让这个女人自生自灭去！”

杨念楚如果哪天不幸殉职了，她第一个丧事喜办。

可是，当杨念楚真的遇到了危险，她又有些于心不安，非要看到她毫发无损，才能把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些。

更何况，行动组还有一位成员在结界里失联。

联系不上，就意味着有永远也无法再见的可能。

焦躁、恐惧与不安，一点一点啃食着陈荀的心脏。

握着手枪的掌心微微沁出薄汗，手臂上已经被包扎过的伤口也传来了阵阵隐痛，白色的纱布上萌出血色的芽，应该是伤口又崩开了。

陈荀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冥冥之中，似乎是命运感应到了她的不安。

清晰的枪响传来，陈荀立刻转过头，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循着声音飞奔而去。

直到看清了对方的脸，陈荀眸中的神采瞬时黯淡了下去，缓缓收回了自己搀扶的手，冷声道：

“怎么是你？”

陈荀在管理局中的名声不好，明雪薇也不是傻子，在看到陈荀握着手枪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手枪上膛。

陈荀以为她是杨念楚，自然没有任何设防，坦然地把自己的致命软肋暴露了出来。

冰冷的枪口抵在陈荀的腰上，一寸一寸地缓缓上移。

明雪薇在黑暗中微微偏过头，嫣然一笑：

“怎么样？”

“还想要杀我吗？”

陈荀低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不甚在意地举起了手枪。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明雪薇笑着抬起头，不过片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的手枪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陈荀的手上，而陈荀开枪射出的子弹，却是精准地命中了她身后龇牙咧嘴的异能体。

异能体不明白，自己那天衣无缝的伪装为何会突然败露。

它不甘地嘶吼着，泛白的眼珠从森森白骨上滚落了出来，“轰隆”一声巨响后，倒在了地上。

明雪薇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情况。

她以己度人地想一下，如果互换情形，她一定会借着除去异能体的名义，一枪崩了陈荀的脑袋。

可是陈荀没有。

陈荀垂眸，似乎从明雪薇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觉得我会用枪杀你？”

她唇角轻轻一勾，俯下身子，手指勾着明雪薇的衣角，附在耳畔道：

“不行啊，子弹现在太宝贵了。”

“你还够不上一颗子弹的价值。”

明雪薇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微微转过头，就能清晰地看见陈荀衣领上已经干涸地血迹。

手电筒的光投映过来，仿佛是审判者的光芒，严丝合缝地捆缚在反叛者的身上。

明雪薇眯起眼睛，竟有一种自己无处遁形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陈荀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

明雪薇心里这么想着，也安心了不少。

她敢笃定地认为，如果陈荀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的心脏来上一枪。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明雪薇抬起手，抹着脸上微乎其微的一点血迹，微微地露出一个笑来。

“你没有看见杨念楚吗？”

陈荀懒得再和她废话，直直地切入正题。

明雪薇摇了摇头：

“你找她干什么？”

“异能体应该没剩下几个了——”

她轻轻勾起唇角讽刺道：

“正义的子弹，不应该贡献给为非作歹的异能体吗？”

陈荀瞥了她一眼，手枪再次上膛，指在明雪薇的脑袋上：

“最后问一次，你看见她了吗？”

明雪薇摊了摊手：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她的行踪？”

“结界中众生平等，不管你是风光无两，还是命如草芥，不都是得成为被异能量感染的对象吗？”

“你还挣扎什么？”

陈荀本就听不进明雪薇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不多的耐心也终于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中见了底。

陈荀竖起一根手指，轻飘飘地晃了晃：

“闭嘴。”

明雪薇居然顺从地点了点头，只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好吧，枪在你手上，我自然是得要唯命是从的。”

“所以，其她人在哪里呢？”

“既然不希望我在你的身边，就让我去和别人会合，怎么样？”

陈荀皱了皱眉，原本已经到嘴边的方向指引略微踟蹰了一下，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本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是……

如果明雪薇想要趁她不在“避难区”的时候做点什么，几乎没有人能拦得住。

为了保证那些幸存者的安全，她不能就这么引狼入室。

“轰隆——”

脚下踩着的地面忽然间震颤了起来，对峙着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明雪薇身子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陈荀蹲下身子，稳住自己的重心，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么大的动静……

恐怕最后一个异能体会比预想中的要难缠许多。

陈荀眸色沉了沉，抽出身上的逃生绳，绑住了明雪薇的手。

“你干什么？”

明雪薇起初还不住地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几乎拗不过陈荀分毫，轻而易举地就被陈荀按着手腕镇压下去。

“别动。”

陈荀皱了皱眉，利落地绑好。

明雪薇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

“陈荀，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荀冷笑一声，把明雪薇的迷你手枪丢在地上，一字一顿道：

“你都做了什么，自己应该清楚得很。”

随即，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嘀咕道：

“只有杨念楚才有资格这么教训我。”

……

此时的杨念楚，面对异能体的袭击，有些左支右绌，身上滚上了数不清的灰尘和血迹，手里的枪也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她和特别行动组的最后一位成员——薛无思的位置很近，一开始没有亮明身份的时候，薛无思还格外警惕。

因为薛无思没有持枪的特别准许，两个人身上只有杨念楚的一把手枪。

她们运气有点背，遇上的异能体活生生地像是开了挂一般。

起初，薛无思仗着自己顶好的身手，打算独自引开异能体，让杨念楚去找支援。

可异能体狡猾得很，它看出薛无思没有攻击的能力，又不容易将她一击毙命，便绕着弯儿去消耗她的体力，所有的攻击都只是点到即止。

多余的功夫，便腾出来去控制杨念楚，把这个拿着手枪的“高危分子”牢牢地控制在行动范围以内。

结界里异能量的强弱是与异能体的数量紧紧挂钩的，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同伴越来越少。

不能再耗下去了。

血红色的眼珠转了转，长长的舌头在地上一扫，瞄准了一旁的杨念楚。

老大说要抓个重要的回去，拿枪的，身份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薛无思的体力在不断轮回的消耗战中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就算是想去救，也是有心无力，还被异能体那如同蛇尾一样盘旋着的触手拦住了去路。

她哑着嗓子喊道：

“小心！”

杨念楚没想到它会突然改变攻击方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宝贵的最后一发子弹擦着异能体的图打了出去，落空了。

该死。

她回去一定要好好练一练枪法。

杨念楚一把丢掉手枪，拔腿就跑。

可异能体的长舌就像是用不尽的卷纸一般，灵活地不断向前延伸。

逃跑中，杨念楚没有分神注意脚下，被地上的晶状物绊倒了。

她以为自己的命数将尽于此，不免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湿淋淋又黏糊糊的舌头卷上了她的小腿，杨念楚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感觉身体底下的触感一片柔软。

咦？

杨念楚微微抬起头，只感觉耳朵有点发热，唇边适时点过一抹柔软，如同蜻蜓点水，风过无痕。

手电筒的灯光下，杨念楚对上陈荀冰冷的视线。

“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陈荀恶人先告状，嗤笑一声，把杨念楚拉了起来。

异能体以为自己撞了大运，刚好能赶上买一送一，忙不迭地要动手。

陈荀单手将杨念楚拉到身后，对着异能体的脑袋就是一枪：

“你长得好吓人啊。”

杨念楚：……

异能体方才被陈荀砍断的舌头缓缓缩了回去，仅剩无几的判断力让它差不多地分辨出，来者并非好对付。

要不，还是抓那个没拿枪的吧。

“薛无思！”

陈荀来不及多说什么，把刀递给杨念楚，自己握着枪追了上去。

“唉，后生可畏啊。”

明雪薇悠悠叹了口气。

杨念楚回过头，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

明雪薇努了努嘴：

“说了你这指导员没当好吧。”

杨念楚笑了笑，却没再说话。

明雪薇有些疑惑地探出头，想要看看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只见杨念楚将小刀抵上明雪薇的脖子，飞速道：

“你的枪呢？”

这声音和平时的杨念楚判若两人，明雪薇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

杨念楚拿过明雪薇的枪，却也没把刀留给明雪薇：

“检讨我会写的。”

她抬起头，温柔地笑着：

“同样，我觉得你也需要写一份。”

……

陈荀的攻击几乎是不顾死活。

异能体见势不妙，伸出自己的手，暗红色的指甲划破黑暗，凭空撕出一道透着血光的裂缝。

它刚卷起地上的薛无思，忽然感受到一记锐痛。

唯一异变出来的触手被子弹打穿了关键部位，迅速地萎缩成了一块皱巴巴的皮。

好在，它刚刚被砍断的舌头又重新长了出来。

陈荀看着那诡异的舌头，咬了咬牙，皱起眉。

子弹打光了。

她应该再和许苏溢换一把手枪的。

后悔无用，陈荀拉着薛无思的衣角把人拽回来，解下自己身上的其它装备，一股脑儿塞给了薛无思。

薛无思两个手都险些捧不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带了那个东西？”

陈荀几下启动装置，推了她一把：

“知道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