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后，四个人去了赵拓说的牛肉火锅店。

因为是在学校附近，所以里面有很多的学生，但是也没有排队，她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家店的装横来看确实像新店，但是叶瑧坐下后还是拿了张纸擦桌子。

许诺诺拿着菜单问她们：“能吃辣吗？”

赵拓说：“林子陆不吃辣，我都行。”

许诺诺看着叶瑧：“我想吃辣的，要不我们点个鸳鸯锅吧。”

“行。”

随后几个人又点了菜。

等上菜的期间，叶瑧找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然后烫了烫碗筷，还帮许诺诺的一起。

林子陆盯着看叶瑧的动作，她发现叶瑧烫完碗后，不会把水先倒掉，而是把杯子倒起来放进去，烫杯口，烫好后，再用新的热水倒在杯子里面，最后还会拿一张纸把旁边的水渍擦干净。

讲究人。

这是林子陆对叶瑧的第三印象。

“你们需要吗？”叶瑧看向林子陆询问。

“好啊，谢谢。”赵拓把碗筷推过去，动作很自然。

林子陆当即拦下：“你一个男生那么讲究做什么？”

叶瑧刚想伸出的手默默收回来了。

许诺诺睁着眼睛看热闹。

赵拓反驳她：“我怎么不能讲究了？我平时也很爱干净的好不好。”

林子陆眯了眯眼，眉眼间有些不耐，她接过叶瑧手里的热水。

‘砰——’的一声放到赵拓面前。

林子陆的声音很懒散，但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怒气：“自己没手？”

“这么自然的让人家姑娘给你烫碗筷，你面子很大？”

赵拓意识到林子陆刚才话里‘讲究’的意思了，他也发觉不妥，立马认怂：“不敢不敢，我自己来。”

叶瑧想帮忙打圆场：“没关系的，都是同学。”

林子陆没说话，她撑着下巴坐在桌上，等赵拓帮她把碗筷烫好放到她面前，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眼神时不时的往叶瑧那边看。

说实话，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只是坐在那里就如同阳光，但不似盛夏的酷热，而是如春日般的温暖和煦，笑起来时又让人如沐春风，很舒服。

“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这样不太礼貌吧。”赵拓在一旁悄悄跟林子陆说。

“哦。”林子陆收回眼神，便也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叶瑧也看向了她。

刚才点的菜已经上好了。

许诺诺开始帮忙下菜。

等下好菜，她拿起杯子说：“举个杯吧，开学第一天……”

想了想她好像迟到了几天：“呃，你们应该不是了哈。”

赵拓说：“开学有啥好庆祝的，我们平时只有放假才庆祝。”

说完他看了眼林子陆，想到上学期期末把林子陆一个人丢在路口，又怂了。

许诺诺笑了：“没事，那就感谢你们仗义出手，以后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一定帮。”

这话说的像一个江湖人。

叶瑧有些无奈的举起手中的杯子，她不喜欢这么大张旗鼓，但是总不会拂了许诺诺的兴致。

林子陆倒是无所谓，她坐在叶瑧对面，身体稍微前倾了一下，只跟叶瑧的杯子碰上。

没人会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插曲。

“我来之前，听人说跟林子陆还挺不好相处的。”许诺诺在锅里夹了一块肉，“上午还寻思着该怎么请这顿饭呢，没想到这么容易。”

赵拓反驳说：“那是她们嫉妒林子陆学习成绩好呗，总是借问问题过来阴阳怪气的，哎，你们谁问数学问题会问到‘能不能帮忙跟你爸爸打听一下这个地产项目竞标的核心是什么啊？’，真拿她当百事知呢，林子陆脾气好，不和她们计较，也不想理这些人，结果传出去就是林子陆自视清高，不好相处。”

“嘶！”赵拓抬了抬脚，一脸幽怨的看着林子陆：“你踩我做什么？”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林子陆瞥了他一眼。

“我就是说实话，不能让新同学误会是不是？”赵拓理直气壮。

“你话可真多。”林子陆咬牙切齿。

赵拓抬起手隔绝了对面两个人，对着林子陆悄悄说：“我这是在帮你正名，你别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名声已经很差了，你别把新同桌吓跑了。”

他说话声音很小，林子陆听的断断续续的，但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抬眸发现对面两个人都一脸好奇的望着她，于是收了收脾气，埋头吃饭。

叶瑧确实是盯着林子陆看，她也听见了赵拓刚才说的话。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她听过不少，都是在讲林子陆的斑斑劣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解释，跟斑斑劣迹不同的版本。

脾气好？不好相处？

哪个才是真的她？

不过林子陆好像是不爱说话。

而且还很挑食。

叶瑧发现桌上十个菜品，她好像也就吃了两个，牛肉和青菜。

想起来她们刚才点菜的时候，她没有点，是赵拓帮她点的。

她和赵拓关系很好。

在进一班之前，她也曾听人说林子陆这个人不好相处，除了赵拓以外，没有人能跟她合得来。

这次吃饭，从放学到刚才，她就只对赵拓说了话。

她很沉默，像是在接待外来人时固有的淡漠。

但是能够对赵拓说上几句话。

尽管那几句话是挤兑。

但叶瑧知道，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挤兑对方，就像有时候许诺诺也会挤兑她一样。

或许有时候那不叫挤兑，那叫骄纵。

她突然想，如果林子陆对着她骄纵，会是什么样的？

她看了眼辣锅里仅剩的牛肉，把它夹出来放到一旁清水里过滤了一下辣椒，然后又放到了林子陆的碗里。

林子陆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肉，愣住了。

随后叶瑧叫了服务员：“麻烦再上一份牛肉，谢谢。”

然后她把那些牛肉都下进了清汤锅。

许诺诺看见了，赵拓也看见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更奇怪的是，林子陆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看着叶瑧的动作。

“怎么了？”叶瑧不明白她们在看什么。

许诺诺控诉：“你为什么只放清汤锅，我也想吃。”

赵拓在一旁悄悄地附和点头。

叶瑧盯了眼锅底，不确定的问：“那就……再叫一份？”

林子陆的脸上突然漫上笑意，这次她叫了服务员，让服务员又上了一份。

她望向对面的叶瑧，这一次大大方方的对上叶瑧的目光，眼睛里的欣赏不加掩饰。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这么贴心的人？

锅里的牛肉好了，林子陆给自己夹了两块，沾了沾酱，觉得比刚才的好像要好吃点。

她突然觉得，如果能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不是也挺不错的？

应该会很不错吧。

后来，四个人结束饭局，准备回去。

赵拓问叶瑧她们：“你们住哪儿，要不然我先送你们回去？”

许诺诺说：“我们住北苑小区，离这里不是很远，大概两条街就到了。”

“哦，那是挺近的。”赵拓回过头问林子陆，“那我们也各回各家，还是……”

他没有当着叶瑧的面说出来，但是林子陆应该懂他的意思。

林子陆双手插着兜：“先送她们回去吧。”

“反正顺路。”

“啊？”赵拓不确定。

顺路……吗？

如果赵拓没记错的话，林子陆跟他家都在东边，去北苑小区再回去，要绕一圈来着。

林子陆解释：“我要去那边的书店买本书。”

赵拓：“哦，那走吧。”

林子陆跟在叶瑧后面。

“你买什么书啊？”赵拓问她。

林子陆随口一答：“课外辅导。”

“你还要买啥课外辅导？”赵拓不大理解。

林子陆喜欢自学，从来不用那种东西。

“给你买的。”林子陆又随口一说。

叶瑧的脚步慢了一下，林子陆差点撞上去。

她稍微偏了一下，走到了叶瑧旁边。

“你生日不是要到了吗？送你本课外辅导。”林子陆的笑意里藏着狡黠。

赵拓不干了：“不是，你送我本课外辅导当生日礼物？”

林子陆抬了抬眼帘，嗓音慵懒：“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

林子陆说：“那算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赵拓要炸毛了：“林子陆！你……”

“公共场合，不得大声喧哗。”林子陆提醒他。

一旁的叶瑧被她们逗笑了。

林子陆偏过头看向叶瑧，只觉得她笑的真好看，在夏末的烈日下会如同清风般让人凉爽舒适。

“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林子陆突然问叶瑧。

一旁的许诺诺眼睛都睁大了，就连赵拓都开始打量叶瑧了。

林子陆居然主动问叶瑧的生日。

不是说她这个人不好相处吗？叶瑧跟她做了一周的同桌关系就能这么好了？

叶瑧笑了，她问：“你也要送我一本课外辅导吗？”

林子陆：“不是，只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同桌，送点见面礼。”

生日礼物这个理由会比较好。

她们的年级主任是个老古板，为了防止早恋，规定男女不能做同桌，而她们班的人除了赵拓，没人敢惹林子陆，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同桌。

叶瑧想了想，说：“9月2号。”

已经过了很多天了。

这倒是林子陆没有想到。

“你打算送什么？”叶瑧问她。

林子陆摸了摸鼻子：“还没想好。”

许诺诺在一旁说：“阿瑧最近喜欢凌风的画。”

叶瑧扯了扯许诺诺的袖子，低声说：“别乱说。”

许诺诺挑挑眉：“我没有乱说啊，你那天还跟我说凌风要在江市办画展了，要让我陪你去看呢。”

赵拓问林子陆：“哎？凌风，是你平时跟我说的那个浪漫主义的艺术画家吗？”

“嗯。”林子陆嘴唇一勾。

看来礼物有着落了。

“哎，慢点。”

叶瑧焦急的把往前走的林子陆拉回来。

然后几个人面前一辆右转车飞速开过。

“卧槽，转弯不降速，是要玩漂移吗？”赵拓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林子陆被叶瑧拉住手腕，力道有些大，看起来是因为着急下意识的动作。

“没事吧？”许诺诺在一旁担心的问。

指针转了一圈林子陆才回过神，她张了张嘴：“呃，没事。”

叶瑧的手没松开。

她说：“走吧。”

林子陆被叶瑧牵着，等过完马路，她才松开林子陆的手。

赵拓走在林子陆左边，挡住了急匆匆的人流。

过完两条街，到了北苑大门口。

“我们就先回去了。”叶瑧跟她们说一声。

“嗯。”林子陆依旧插着兜，半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

四个人从门口分别。

林子陆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赵拓去书店买了本课外辅导给他。

赵拓看着没商量的林子陆认命了。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抢到了两张凌风画展的票吗？”

林子陆开了口，赵拓自然不会那么小气。

他说：“放在家里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

“明天带过来吧。”林子陆抿抿唇，“两张。”

赵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说：“你不会是要把这个送给叶瑧吧。”

“嗯。”

“卧槽，送我辅导书，送她凌风画展的门票，你要不要看看你对自己兄弟多残忍。”赵拓骂骂咧咧的，很不敢相信他从林子陆口中听到了什么。

差别对待啊。

林子陆走在前面，有些懒散：“不白拿你的，十二月份Jay的演唱会门票，我送你两张作为交换。”

陈慧琳上次陪她吃饭吃到一半被工作叫走了，给她赔了两张演唱会门票，让她跟同学去看。

但其实她不爱看演唱会。

她跟叶瑧一样，喜欢看艺术会展。

赵拓越听越不对劲：“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平时很小气吗？”林子陆反问他。

赵拓想点头，但是他不敢。

其实林子陆不小气，她对赵拓还是很大方的，只是对周围的人，不会有这样不等价的交换。

今天头一次听见她要送礼物给别人，赵拓知道，她或许是想交新朋友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叶瑧会不会让她失望。

回到家。

林子陆按下指纹解锁，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她像是习惯了这种黑暗，顺手摸到了右手墙上的开关，啪嗒一下，眼前一亮，屋内十分整洁，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她低头看着玄关上的一双拖鞋，上面很干净，跟屋内的整洁很配，没有丝毫的杂乱，唯一不足的是，只有这么一双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走的时候放在那里的，回来的时候也只有它这么一双。

她家很大，住的是一梯一户的复式，很多时候林子陆都觉得，在家里即便是讲话很小声都会有回音。

所以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会拖着鞋走，会抬起脚，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不会很大声。

因为她害怕那些回荡的声音冲进她的耳朵里面，把她的孤独叫醒。

她慢慢走进卧室，放下书包。

从书桌的抽屉里拿起一部手机解锁，上面的时间显示22：03，一条来自妈妈的消息框弹了出来：陆陆，我今晚不回去了。

两个小时前的消息。

林子陆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才缓缓打出去一个“好”字，发出去。

她走出房门，去到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在等牛奶温热的时候，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重新打开联系人界面，又给陈慧琳发了一条消息：这周五家长会，你有空吗？

她知道这条消息发出去可能会石沉大海，但林子陆依然盯着手机看，带着一丝丝的期盼。

可是后来牛奶也热好了，手机依然没有亮屏。

她重新点开手机，翻开里面的备忘录，指尖滑到标有林崖的那一页，盯了半天，还是点开后打了几个字：周五家长会，

想了一会儿，她又删掉这几个字。

很小声的轻叹了一下，放下手机，然后端着牛奶进了房间。

洗漱完后，她打开电脑，玩了一把游戏，觉得挺没意思的。

然后又走到窗边，即便是深夜了，江市也是灯火明亮，往来车辆穿梭不绝，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没有夜晚，也永远都不会休息。

它急匆匆的往前走，不肯慢下来，也不肯为谁停留。

而万家灯火，她留了一盏，可没有人会在意这盏等人的灯火，它就像是被这个城市不经意间落下的，无人问津。

林子陆把屋内的灯关了，拿起刚刚热的牛奶就在飘窗边坐了下来，一场游戏下来，热好的牛奶早就已经凉透了，或许她本就不该去温热这杯牛奶，反正每次最后都得喝凉的。

她往窗外看了许久，又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界面，除了那条她发过去的信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最终还是饮尽那杯凉透的牛奶，放下杯子，躺在了床上。

临睡前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叶瑧在马路上把她拉回去时焦急的脸色。

原来传言稳重冷静的叶瑧，也会出现这样的神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