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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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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后的周一。

当晚程如箦和钟暾站在安检外,目送商女士离开。

她得赶回去参加明早的研究生复试工作会议,无法久待。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两人转身,牵手走在出发层大厅,预备打道回府。

没走出两步,程如箦侧头,拧眉打量起钟暾。

钟暾目视前方,感受到了身旁的注视,但她装作没发现。

逃避维持了不到半分钟,直截了当的询问让她不得不转过头去,直面现实。

“妈妈都跟你说些什么了?”

“啊?”

钟暾眨眨眼,“阿姨交代我们,要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注意安全……”

她努力设想着一般母女临别前应当会发生的对话,絮絮叨叨地盘算。

程如箦一听就知道,钟暾在胡说八道。

她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纸袋,里面酥脆的炸鸡块哗啦作响。

“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

程如箦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商女士今晚故技重施,借口时间充裕,一通软磨硬泡将程如箦派去开封菜买炸鸡块。

她明知是借口还是去了。

妈妈哪里是想吃炸鸡翅。就如同昨晚,也并不是真的想喝可乐。

分明是不想让自己在场罢了。

钟暾跟着停下,脸上扯出讪笑,见程如箦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情绪似乎沉下去了。

她心里一咯噔,识相收起讨好的笑,编好的话术咽了回去,下意识抬手搓眉毛。

“手。”

“哦。”她只好挠挠鬓发。

这场景似曾相识。

去年一个冬日午后,她们在墨溪湖边,有过类似的对峙情节。

只是如今因为两人关系的转变,钟暾从她眼里看出不同。

除了冷静的探视,还有难以掩饰的失落。

去年的程小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按倒在湖边,揍一顿出出气似的。

那样的话,我们的关系又会走向哪里呢?可是那场景未免也太——

刺激了。

咳,扯远了。

不过,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不是来自程小四?

去年刚开学那会儿总见她发呆,那她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那时她有想过我吗?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好感的呢?

还是……她在脑补大半夜酒店里逃命的我?

社死感姗姗来迟。

程如箦静静地看着钟暾,看她痴痴地望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时而一片沉思之色,时而浮现诡异的微笑。

“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吗?”

“没有……没有!”

钟暾的遐想被打断,慌忙摇头摆手否认。

程如箦脸上犹带狐疑,点点头。轻叹一声,锐利的探究目光柔和下来。

“其实——”避重就轻地讲一点也没关系。

在真话里掺亿点点水分,也还是真话,而且更容易使人相信。她想着。

“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程如箦自我安慰般喃喃,“或许以后你会告诉我。”

她靠近,牵起钟暾的手,继续前行。

“小——宝——”

程如箦愕然,随即轻轻笑了。

“小宝?你……在叫我吗?”

看来对这个新爱称有些喜欢。

“……”钟暾语塞。

她本想叫“小四”,然后按照掺水法则给一份合理解释的。

手被牵住时,她忽然感到委屈。

如同某些温存时刻,她在炽热的怀里瑟缩,眼含潮湿地小声喃喃“宝宝、宝宝……”,脆弱又委屈。

是一种恨不得融进对方身体里,却因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生出的落寞感。

或许这委屈的源头不在她自己,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于是话说一半突然改口,前后拼凑,就变成了“小宝”。

钟暾憋红了脸,点点头。“嗯……”

口不对心。

心虚和背德感使她满脸通红,忽然就深刻地共情了程小宝那些脸红口吃的时刻。

“其实,阿姨她是希望我考虑清楚。”

鉴于钟暾有腿伤,今晚程如箦充当司机。此时钟暾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正在系安全带的司机程。

“考虑清楚?”程如箦倏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钟暾。

她想妈妈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但是结合她这两晚的表现来看,很难不使人怀疑。

“考虑什么?”

见她皱眉,钟暾伸手用拇指替她揉揉眉心,笑着示意她别紧张。

“不是电视里的那种情节啊,像什么给我一张百万支票让我离开你之类的。她只是……正常询问。不用紧张。”

“……”程如箦抓住她向下滑的手,“别闹。她说什么了?”

“就是,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有没有想清楚跟你走下去意味着什么,可能会发生什么……”

商女士话里多少带着点劝退意味。

毕竟如果这点程度都不能承受,确实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不如早点结束。

钟暾回忆着商女士为她列出的一系列风险与阻碍,挑了几条微不足道的说了。

“或许我们的关系永远得不到法律保障;或许我们会遭受一些异样的眼光;或许——”

“这些不是在一起之前就应该考虑清楚的吗?”

“嗯,是的。”

“哦。那你怎么回答的?”程如箦松口气,坐好,指尖点点导航界面准备回学校,一边问。

除了肯定的答案她想不出钟暾还能说点什么。

“我说,我会考虑清楚的。”

当时商女士闻言只是点点头,面上一片平静。她随即陷入短暂的沉思,两人之间的静默让钟暾有些坐立不安,舔舔唇,想着要不要补充点什么。

直到远远看见程如箦提着纸袋向这边跑来,商女士终于开口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着急解释或者保证什么,我能理解。只是,如果你想分手,就说你不爱她了,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好吗?」

听见“分手”钟暾心跳一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会的。」

商女士眼眶泛红,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脑袋。「谢谢。谢谢你。」

待到程如箦跑过来,商女士向她一招手,说该安检了,象征性地开袋捏了一块炸鸡扔进嘴里,便拖着小登机箱去排队了。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她目光扫过安检那头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笑着挥手作别。

转身后,疲惫地阖上眼,叹气。

“什么叫……会考虑清楚?”

车子刚起步,还没出车位,一个急刹停住了。

钟暾被安全带勒回座椅,揉了揉胸口。

“姐姐,你开车这么飘啊?”

程如箦没笑,望着她不说话。

坏了,叫姐姐也哄不好了。

“唔,答应得太快,显得很不真诚,听着就像是随口一说。”钟暾摩挲着下巴,沉稳分析状,“你觉得呢?”

“……”程如箦微皱起眉,抿抿唇角。

勉强解释得通,但要一回想,总觉得不太舒服。“好吧。那回去了。”

哪里都不对劲。

妈妈匆匆来滕城,又匆匆离开。她根本不是来开会的,与钟暾密谋了些什么,还不让自己知道。

“小宝~倒下车好不好,先停回去。”

程如箦闷闷地看着前方,“怎么,不回去了吗?”

“要的,你先倒回去。”

她看见程如箦侧脸鼓了鼓,生闷气的样子。

有点可爱啊,挺少见的情绪。

但她下一秒意识到,更喜欢生闷气的好像是她钟某人,顿感无语。

车刚停稳,钟暾倾身过去,顺手熄了火,趁对方迷茫看过来之际勾过她的脖颈,吻住唇角。

下一秒被推开了。

程如箦单手撑住钟暾的肩,将她隔开半臂远。“我在生气。”

钟暾上身停在半空中,有点惶恐还有点委屈,抿了抿嘴唇,睫毛耷拉下去。

“坐好。”

“哦。”

两人端坐,一时无话,紧张的气氛随着沉默愈演愈烈。

钟暾感觉身体在被持续拉伸、绷紧。

她无意识地想着,自己的抗拉强度应该不高,毕竟又不是钢材……

心跳加快,窒息感让她微扬起头。胃部不合时宜地传来不适,恶心、想吐,眼眶里漫上泪水。

程如箦望着窗外,听见右侧呼吸声越来越沉,扭头去看。

钟暾早已哭了满脸。

与去年冬天蹲在阳台那副模样一般无二,令人心碎。

被发现后,索性用力吸吸鼻子,将流出半截的鼻涕吸回去。

而她自己亦无声哽咽着,眼泪在脸上滑出一道长长的清晰水痕,滴在胸口,外套濡湿了一片。

两双通红的眼睛对视片刻,脉脉无语,鼻头发酸。

忍不住上前抱住对方,边哭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钟暾胡乱抽出一串纸巾,捏在手里一大团,去擦程如箦的眼泪,

“不,是我不好,不哭了……”

钟暾在抽噎的间隙叹气。

程小四也染上自己这爱哭鬼的属性了?心情复杂。

抱着哭了好一阵,两人都累了,瘫靠回座椅,双目失焦地望着前方。

“有点饿了。”钟暾拍拍肚子,轻叹。刚刚消耗太大,导致肚子有点空虚了。

“那先去北门买点东西吃吧。”程如箦鼻尖还红着,抓起堆在腿上的纸团小山,扔进垃圾袋。

“小四,我想回家。”

“回家?”

回哪个家?想做什么?

哭得有些麻木的脸渐渐泛起一言难尽的神情,程如箦瞥她一眼,记忆闪回昨晚的小床。

林言之和尹清书道了晚安之后,宿舍就没了声响。

她拍拍钟暾,让她回自己被窝,这人拒不服从,还得寸进尺地吻上来。

牙齿被撬开那一刻她轻哼了一声,意识到对床还有两个人,或许还没睡着的时候,冷汗就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

轻推两下,无果,她放弃挣扎。

算了,越挣扎动静越大。

钟暾几次舔过那颗牙齿,脑子里一遍遍响起商女士漫不经心的回答「没有。」

被温柔安抚而下的焦虑感重回她的身体,甚至较此前变本加厉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奇心那样重,向商阿姨求证程小四的牙齿。

没有得到确认时,一直不能心安;现在知道了答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钟暾不想继续胡乱猜测,她急需一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的手沿着腰部的弧线向上,还未触及另一处弧线,手被抓住了。

她改为向下,没走出半尺,手腕被死死捏住。

「钟儿,这是宿舍。」程如箦呼吸也并不平顺,声音微小地颤抖。

「哦。」钟暾只得收手。她努力往程如箦怀里钻,好像埋得够深,就不会被什么注视到。

“嗯,我想回家。”

“你是指,哪一个?”如果是要继续昨晚的事,那自然是市区的家更适合。

“我想回家看看,看看……阳台上的吊兰。宋阿姨可能会忘记浇水,是吧,要浇水的。”

不知不觉间钟暾手肘撑着窗框,手指往复揉搓着眉尾,沉吟道。

吊兰?程如箦甚至没有注意到老宅的阳台上有吊兰,更没看过钟暾给它浇水。

不是继续昨晚的事。

回老宅,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钟暾一眼,嘴唇张了张,没阻止她搓眉毛的动作。

钟暾在焦虑。为什么又开始焦虑了?

“好。”隔壁古街美食种类繁多,刚好可以在那里给钟暾买点东西,填饱肚子。

她想着,准备启动车子。

莫名其妙的晚上。

不对,把钟暾弄哭是有原因的。

“钟儿,过来点。”

“嗯?”

她将钟暾先前未遂的吻补上,揉揉头,见人眼神亮了些,才离开。

“好了,这次是真的一笔勾销。毕竟,有些事我也骗过你。”

谁没有点秘密呢。

“什么事?”

——“我不告诉你。”

“那就是你编的,想套我话。”

——“真的。”

“是什么?”

——“不告诉你。”

“这就是你说的‘一笔勾销’?”

——“怎么不算呢?”

程小四的腹黑自己怎么就没get到?

……

高架灯火明亮,像条橘黄色的河流,一直流到天际。

钟暾才不好奇程如箦骗了她什么,她确信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她的那颗牙齿,根本就是好的。

拉拉扯扯半天没个结果,她点开音乐,放下一点窗户,仰靠着让清凉的风吹在脸上,听着音乐欣赏城市灯火。

再过一座立交桥下高架,然后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就在厨房里煮碗面吧。

她想着,眯起眼睛。

路灯一盏盏掠过,光与影在她脸上规律地轮替,音响里是柔和的轻音乐,程如箦正老老实实匀速开车。

困意上涌,她将眼睛闭上。脑子里仍有些杂乱思绪在四下乱撞,但意识已经模糊,像老式的黑白电视,没有信号时显示出满屏的雪花与黑点。

对了,家里是有一台黑白电视,但那不是用来看剧的,放在杂物间里。

杂物间每一面墙都围着铁皮。爷爷自制的屏蔽室,关上门不开灯的话,里面就黑漆漆的。

工作台上放着线路板,其上连着导线,黑白电视显现出信号波形。

居然是一条直线。机器坏了吧?他拍拍电视。

看来所有的电视都是这样的修理流程,修不好的话就再使劲拍拍。

再一看,还是直线,不行,再用力拍拍。

你看,果然是这样。

钟暾被程如箦拍醒。

程如箦单手开车,看着前方,右手拍她的肩膀,没醒,又稍稍加了点力气。

“钟儿,宋阿姨打来的。”

钟暾提前告知了宋阿姨自己要回家吗?

“啊?!”钟暾迷迷瞪瞪地醒来,听见“宋阿姨”三个字突然瞳孔放大、心跳加速,慌乱地四下找手机,越急越找不到。

明明中控屏幕上显示着接听,钟暾却像无头蚂蚁般在座位四周乱翻,不知道是急着接电话还是想躲掉这通电话。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找不到就先别找了吧,我给你点接通了?”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程如箦看她睡醒像失了魂一样,无奈摇摇头,接起电话。

声音顺着车载音响扩散开来,填满这一方小小空间,令人避无可避。

“钟暾,你快回来一趟呀!你爷爷晕倒啦!我刚打了120……”

墨菲定理虽迟但到。

人生就像进了一座黑赌场,每掷一次骰子看似几率相等,实则被无形的手操纵,总是偏离预期。

在你最心存期许的时候,兜头泼下一盆冰水。

宋阿姨的声音越飘越远,仿佛响在另一个世界。

钟暾冷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地望着中控屏幕,耳朵里嗡嗡作响。

梦里那台老旧仪器的显示屏在眼底放大,整个世界是一片了无边际的雪花和黑点,连缀起来,变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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