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倒不认为温兰初会交给自己一个特别不切实际,难以实现的任务,也不认为温兰初会来刁难自己,让自己去做一些与自己本意相悖的事。
她了解,温兰初不是这种人。
估计温兰初的要求,充其量也就是“请我吃顿饭”,“请我喝杯饮料”这一类。
轻轻松松就能完成自然不是坏事,秦诺却更希望温兰初能向自己提出一些难度更上一级的要求。
她都答应温兰初做任何事了,温兰初还只要她请吃饭与请喝奶茶,这根本就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一个大好机会!
此刻秦诺内心活动如滔天巨浪,激烈又精彩,与她同床的温兰初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中间一条无形的线将她们分隔开,而在这条线左右两侧,两个人也恰好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温兰初又一次与秦诺道了晚安,被逼无奈。
她险些也忍俊不禁,若不是秦诺突然玩起了手机,也不会有这莫名其妙的“二次晚安”。
碰到秦诺,大概率总要出些幺蛾子,这是八年不变的定律,温兰初并不厌恶,反倒乐在其中。
正因有秦诺的存在,才给她的生活带来无数乐趣,否则她的生活,不过只一潭死水。
秦诺正在沾沾自喜着,忘记了要出声,思绪如同被困于娃娃机中的娃娃,被《甜果》这款游戏化作的夹子紧紧夹住身体,带它飞往游戏中。
她想起那个只被她用过一次的日记功能。
若她与温兰初仍保持着日登游戏的习惯,想来如今她也已记下许多篇日记,而今夜的日记她一定会这样写:
温兰初对我说晚安。温兰初又对我说晚安。到底是谁家伴侣之间一晚上要道两次晚安,原来是我们家啊,别问,问就是我们乐意,我们自有安排。
那么温兰初呢?她想,若是温兰初,她会如何来写我,如何来写我们?
“温兰初……”
无意识的,一声“枕边人”的名字如此自然地从齿缝间钻出,秦诺自己亦后知后觉。
所幸这一声极轻,仿若耳语,并未惊醒已入睡的温兰初。
“温兰初,那就晚安啦。”
她双唇一张一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口型却大幅度地动了动。
黑夜之中,她一张脸又乐开了花。
在温兰初看不见的地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任何表情,哪怕开心成此刻这样几乎快要扭曲变形的大表情也无所惧,反正温兰初看不见,自己也不会在温兰初面前出了丑。
无法在游戏里记录下今日发生的一些趣事也没有关系,就如牢记大学时与温兰初之间发生的一切那样,她同样也会记得,今年今日今夜,曾发生过让她此生都会铭记的故事。
超话逛了一半,她暂时放下,不准备再继续看帖,明晚吧,总会有时间的。
她这侧没有床头柜,于是再度探出身子,指尖触及前不久才放置的那两份剧本,将自己的手机安心放在剧本之上,又迅速缩回手,伸进自己温暖的被窝里。
她偏头又看了温兰初背影最后一眼。
温兰初你看,你的本子不仅被我的本子压着,现在也有我的手机镇守,那就更不可能溜走了。
明天我们继续。
还有,新年快乐,温兰初。
今日晚饭时她们四人就已互相道过新年祝福,此时此刻,在今日结束之前,她只想单独再与温兰初说这一句。
新年快乐,温兰初。
但愿,不是只有今年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
秦诺到底还是没能在约定时间内起来。
这本就在温兰初预料之中。
早上七点,温兰初自然睁开眼,等待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入眼是那一方雪白的天花板。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她看向秦诺。
秦诺平躺着,侧脸朝向她,依然睡得很熟。
这是她第一次与秦诺睡在一起,原以为秦诺这样古灵精怪的人睡相或许不老实,会不受控地东倒西歪,这样看来,其实是她自己刻板印象了。
秦诺的睡相很踏实,安静躺在被中,只露出一颗脑袋,乖巧可爱。
不同于她自己,睡觉时习惯于将双臂露在被子外。
温兰初小心翼翼半撑起身子,那整张脸都被她尽收眼底,她细细端详着眼前睡容,从额头到下巴,以点成线,目光途经秦诺眼睛时,停留的时间不由加长。
她忍不住想要俯下身子,在这双紧闭着的双眼上落下一枚轻吻,让秦诺纤长的睫毛蹭过自己柔软的唇,轻柔地摩挲。
她也想捏捏秦诺光滑细嫩的脸颊。
不是试图让秦诺出丑,只是她觉得,这样的秦诺模样一定很可爱,会像一只软萌的小猫。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做,目光代替指尖,在秦诺脸上点到即止,慢慢又收回视线,起身下床。
所有动作都收敛着,极轻极轻,尽她所能不发出半点声音,以避免吵醒秦诺。
直至她从卫生间洗完漱回来,将睡衣换为休闲服,站在床边观察秦诺,床上这道身影也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未动,更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究竟是谁昨晚信誓旦旦地说要跟我在同一时间起床,是不是你,秦诺?
也不准备硬喊熟睡中的人起来,温兰初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上默默躺着的两份剧本,还有上方一部秦诺的手机,她失笑,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秦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出头,她翻了个身,手慢悠悠从被子里探出,在半空无力挥动两下,也不知在挥舞什么。
许是没摸到她想要的,她一着急,挥舞小臂的动作更用力,却仍无所获。
“什么啊……”
秦诺抱怨一声,睁开眼,看到前方空空如也的空间时,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昨日已回到乡下家中,床边并没有柜子。
那……温兰初呢?
意识回笼,她匆忙回头看去,只能看见被温兰初整理好的被子,却不见温兰初。
温兰初呢!
她着急捞来手机一瞧时间,顿时目眦欲裂,猛地坐起身,来不及再思考,一把掀开被子飞身下床。
浅黑色被子的一角飞跃起来,跌落在温兰初那条奶茶色被子上,秦诺的背影如一阵风,眨眼消失在了房里。
-
两分钟后,秦诺与秦父站在客厅里,大眼瞪着小眼。
她在楼上卫生间里找了一圈,又下楼去厨房里找,都没能找到温兰初的身影,整个一楼,就只有她父亲一人。
“爸,温兰初人呢?”撞见秦父时,她着急询问。
见惯了秦诺发丝凌乱的时刻,但她现在这副行色匆匆的模样秦父倒是头一回见,不免有些惊讶,但知道秦诺着急,他也立刻回道:“一早陪你妈去买菜还没回来,已经去很久了。”
秦诺“啊”一声,早已失去表情管理,懊恼写满整张脸。
秦诺你糊涂啊!她怨着自己,但自知这样已无济于事,又匆忙奔上楼,在一楼也制造了一阵风。
秦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困惑又更深。
这是怎么了?小温也就是出去买个菜,诺诺这是在着什么急?
约莫五六分钟后,扎起马尾穿着随意的秦诺第二次下楼,在秦父面前再度如风般刮了过去。
“爸我去集市上了!”
“诺——”
秦父第二个“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秦诺的声音飞速先滑了过去,下一秒,她已拿到门上挂着的最后一把车钥匙,冲出家门。
这孩子,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他无奈摇摇头,不再多过问,转身往厨房里走。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件纳闷的事——都这个点了,出去的两个人怎么还不回来,发消息打电话都没回应。
难不成,又像去年女儿回来时那样,被村里邻居们认出,于是将玲玲和小温重重包围了起来?
他原本就要出门去看一眼情况,也好,现在让诺诺去看一眼,而他继续留守家中将一小部分午饭准备好,只是仍免不了忧心忡忡。
骑上家中仅有的两辆中余下的那辆电瓶车,秦诺开足马力,一路冲向集市所在的方向。
她暂时还未意识到自己父亲所担忧的那个问题,一心只想着昨晚承诺过温兰初结果今早却食言的那件事。
她昨日满腹自信,自以为今天肯定起得来,只要听到旁边温兰初起来的动静自己也会立刻跟着醒来,谁知今早还是被打了脸。
“秦诺你这只猪,怎么能睡得这么死!温兰初起来的声音听不见吗!耳朵不要你就捐了!”
她边开车边低声嗔责着自己,一路骂骂咧咧,双唇就不曾完全合拢过。
还有,逛菜场这件事,这本是她准备与温兰初一同去做的,买什么菜她都已提前想好,怎么反而让自己母亲“捷足先登”,先与温兰初一起买上菜了?
终于,集市已近在眼前。
任冬日的风猛往秦诺脸上砸了这一段时间,却始终吹不去她心中烦闷。
她无心在意其他,脑中与心底都已被四个大字占据——
她食言了。
她竟然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