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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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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临山,古地球时期是兵家必争之地。星舰时代的到来削弱了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交通工具的革新和末世纪元的人口骤减也使得路面不再有车辆川流不息。

事实上,全球联盟曾经掀起过大讨论,考虑过要否将帝都放在这千山万壑之地,甚至有人争论过要不要处于当前此州。

原因也简单,在规划时,帝都行政区划与中部星和边境星这种一个名字代指一颗星球其后分为数字标记区域的不同,帝都直指这座城市,其他同处一星的地区只能称为护卫带。

各州代表都想争取建都在自己故乡,第二任首脑力排众议选择此处才建成了如今的城市。

实验基地就坐落在帝都附近群山的其中一座。

林琴站在山顶上往下望,夕阳余晖下,被特殊金属笼罩着的城市像是涨潮前安静的海面,静默,深沉,仅仅只是站了一会儿,暮色的浪就四面八方狂涌过来,顺着口鼻灌下一阵凉气。

林琴打了个哆嗦。

“小琴?”

林筝好奇:“在看什么?”

林琴笑道:“在想这里离那位首脑的埋骨地不远……啊切!”

“让你多穿点衣服你不听。”

林筝絮叨着把大衣脱下来裹到她身上,正色道:“不过还是谢谢小琴帮忙。”

林琴个子在牛高马大的两家人里只能说是袖珍,甚至比不上omega裴翎。此时被她衣服劈头盖脸一罩也不拒绝,只怯生生道:“没事的……但是姐姐,这是违规的。”

“帝都太危险了。”林筝轻叹,“只是带她回榕城避避风头而已。”

“在帝大更安全。”

林筝没答。林琴见状抿唇,犹犹豫豫道:“姐姐,你和……你们具体怎么计划的?”

林筝正要开口,就见保镖过来低声说了什么,是裴翎催她出发。顺着视线,林琴看向车窗后的裴翎,眼神幽深。

裴翎正温柔看着沉睡在她怀里的裴季涯,懒得在乎她的眼神。

林筝抬腕看向羽毛状智脑外机,歉声道:“时间快到了,等下次见面和你说。”

林琴想说什么又忍耐,目送着车队离开。

林家给她配的保镖恭敬询问她是否现在回实验室。

林琴点了点头,抱着大衣冷漠站在车前等保镖开门。

一点冰凉掉在她脸上,然后是更多。

下雪了。

林琴厌恶皱眉,小心翼翼把怀里衣服护好,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手帕使劲擦拭并没有多少水的脸颊,随手把手帕往保镖怀里一扔。

保镖跟她多年,早习惯了这位主两幅面孔,待她上车后才迅速坐上驾驶座,沉默向实验基地开去。

林琴把脸埋进衣服里。

雪越来越大。林琴从气味越来越淡的林筝衣服里抬起头,厌恶道:“算了,回家。”

————————

江芜第不知道多少次盯着数据走神后被Eliana半强制性地赶出了实验室。

“师姐想吧想吧不是罪,再强的女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少去博物馆听歌。”

小爱同学边把她往外推边荒腔走板拉着长音唱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歌,小师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差点被撞到鼻子的江芜:“……”

不是,都是年轻人,她俩怎么就这么爱做红娘?

被赶出办公室没事做,江芜抬腿,悠闲遛弯。

“小江?”老教授锤了锤酸痛的腿,“数据有问题?”

江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逢生Ⅱ”的实验区域外。出于安全考虑,顶级alpha的实验相较于其他人更为漫长,她就算是等在这里也没办法马上见到裴季涯。

来都来了。江芜想想还是得和裴季涯说清楚。她自认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恋爱对象,她们两个人彼此了解也并不够……总之,要说清楚。

但是……她不会哭吧……

也听过Eliana她们讨论过小裴学姐多么理性孤冷,但裴季涯在她心里属实是个……唔……不太坚强的小alpha形象。

一想到那双漂亮眼睛里会眨出星星一样的眼泪,江芜就止不住打寒颤。不行,负罪感太强了……

大脑已经跑了一万公里,嘴上却下意识礼貌客套。

“听说基地要换新的保卫人员了,”老教授和她说着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精锐部队。”

精锐?

江芜好奇:“是出什么事了吗?”

难不成是她们这事引起上面关注了?

“政治原因。”

老教授讳莫如深。江芜犹豫一下,还是问了下志愿者情况。

老教授没看出她心不在焉,把一头银发放下来,疑惑回答:“志愿者?今天试药的志愿者已经全部离开了,小江在等谁?”

江芜心生不妙:“顶级alpha的实验也完成了?”

老教授翻记录:“我看看我是不是记错了……没,我就说我记性没差到这个地步……逢生Ⅱ今天没约顶级alpha。”

江芜:……

江芜:???!!!!!!

————————

车子下到山脚时正值雪转大。光动车慢慢减速停在路边,矜贵的omega把手递进自己的alpha手里,昂贵小羊皮落在雪地里撑着身子站直。

早有保镖上前给两人打伞。裴翎就着昏暗的光看见林筝单薄的白衬衫,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

林筝无奈笑:“小季交给我吧?”

裴翎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回身抱起瘦长一条的妹妹,艰难抱进林筝的车子。

林筝试图帮忙被躲开,心知她因为她这大冷天的不爱惜自己身体有点生气,软声去哄:“阿翎……”

“打住。”裴翎两手交叉在胸前,“回去说。”

这态度说明事不大,还能交流。林筝笑着张开手臂:“抱一下?”

裴翎又一个白眼,后退一步:“这么大个alpha腻腻歪歪的……一会儿飞船上抱。”

林筝遗憾收手:“那你要记得欠我一个拥抱。”

她故意装可怜。裴翎被顺毛,倾身抬手去点她的额头。林筝趁机揽她的腰要讨些利息又被躲开。是半个不成形的拥抱。

“不太乖哦林小筝。”

裴翎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躲过林筝伸过来不死心的手钻上车。林筝只抓到了一缕带着湿意的空气。

护送的人已经换了一批。裴翎催促司机开车,路过怔愣的林筝时做了个幼稚鬼脸,光动车拉满速度冲向飘着雪的昏暗天空,一瞬间就成了小黑点。

“飞船可不等人,别迟到咯林小筝小姐。”

林筝哑然失笑。

再次出发。林筝将裴季涯安置在后排座位上,垂眼看着智脑上小红点的轨迹。裴翎已经跑很远。

“元君,我们出发么?”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林筝深知无法战胜,无意浪费时间纠正:“麻烦宫秘书。”

车子起步加速产生强烈推背感。林筝将险些撞到车门的裴季涯揽到腿上,被她无意之间撞得胃部发疼。

林医生嘶气,眼尾抽搐。小季头挺铁啊。

无惊无险行至半途,宫秘书声音突然响起,历来一板一眼的人言语间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兴奋:“元君!有人跟着我们!”

早就料定会有人跟着。林筝尚属淡定。

“加速甩开她们。”

“是!”

本来速度就不慢,这下更是没了限制。宫秘书跃跃欲试,调出提前申请的超速密钥,把车辆强制限速取消,控制杆拉到底——

伴随着刺耳警报声,光动车像子弹一样疾飞出去,车辆外壳与空气接触拉出白色烟雾,锋利刀锋样把雨幕切开一瞬。林筝和睡梦中的裴季涯齐齐皱起了眉。

“她们也加速了元君。”甚至比她们还快。宫桥激动左突右转,狠狠体验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几辆车?”

“五或六辆。”

林筝暗暗思忖数量还好:“其他人阻击。注意安全。”

状况被阻击车辆车载摄像实时转播。林筝看着她们神龙甩尾逼停追击车辆,心情并没有变好。

看来主要追击者还是在阿翎那……

警报声渐渐低下。宫秘书忍住欢呼缓缓减速。

“嘣……嘣……”

林筝听到鼓槌落在鼓架上的声音。什么东西砸在车顶。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车子从中间裂开。车子发动机在后部,借着剩余的半块能源板还在往前冲。

“宫秘书!”

林筝大喊,纵身一跃没能抓住坠落的宫桥,只能看着宫秘书连翻几个跟头坠下去。后半辆车进势稍缓,但还在往前,连风带雪刀子一样刮在她们身上。裴季涯眼皮努力想掀开却被药物阻止。

林筝反身扑向裴季涯。刚摸到她的手臂,头顶能源板爆出一串火花,后半辆车急速下落。

“小季!”

电光石火之间,林筝把裴季涯狠狠往宫桥掉落方向一甩,整个人被车身压住。

变故在短短时间发生。裴季涯因剧痛睁开眼,在地上滚了几圈艰难爬起,虚软双手无力撑起身体,又脸朝下跌进雪地泥水。

“二……小姐。”

满头满脸血的宫桥把她抱在怀里:“走,我们快走。”

“筝姐姐……”

裴季涯甩头,浑浑噩噩喃喃,被宫桥强制性扛上肩。

“……去救……筝姐姐……”

裴季涯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宫桥晃了个趔趄。宫秘书咬牙坚持把她放到一边,转身去找林筝。

车子把林筝整个埋在下面。宫桥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抹去眼前的血水,使劲去掀。车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却只是平行挪动了有限距离。

裴季涯靠坐在路灯下,眼前模糊,甩头也甩不去重影,心一横把手臂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另一只手拧着自己的腺体。颈子似乎要断开,血腥味在嘴里弥散。

信息素作用下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宫秘书只觉手上一轻,腥红着眼的裴季涯双手上抬,竟生生将车身搬离地面。

“小季……宫……秘书,你们快走……”

林筝嘴唇蠕动。命如凿石见火,居世竟能几时。她其实并不觉得谁离开谁不能活,只是……只是她的妻子妹妹家人们没有她该怎么办啊?她们该多难过啊……

顾不上裴季涯骨头咔吧咔吧摩擦的声音,宫秘书钻到车下,将失去意识的林筝拖起来——

一声轻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黑暗向两人劈头盖脸砸过来。宫桥下意识扑到林筝身上。

失去视觉,其他感觉更为突出。潮湿的泥土气息被放大,寒冷灌进她的身体。像那个人的信息素。

为裴家人而死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结局,宫桥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这样。但是她遇到了那个人。会叫她姐姐,会用干干净净的眼睛眯出可爱的笑的小姑娘,被她的怯懦伤害的小姑娘,她的小姑娘。

“章其实是取‘彰’之意,意思是花纹,至于淞嘛……”

小姑娘躺在她怀里,摸上窗户上凝结的冰花。淞是冰花凝结的形状。

“雪也是冰花。雪有形状,雪有味道吗?”

雪是有味道的。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宫桥这样想。

*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罪魁祸首掂了掂手里的黑色螺纹甩棍,轻笑着往裴季涯腰上又砸了一下。

裴季涯趴在地上,嘴唇都咬出血。禁不住闷哼一声,只觉腰以下都失去知觉。女人饶有兴致看着她在地上挣扎,抬脚踩住她的背。

“顾……梨……”

“是我。裴二小姐贵人多事,没想到还记得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裴季涯字字啼血,“你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好了!为什么要伤害别人?”

“看来裴二小姐还是没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

“我说过,林筝一定会死在雪天。”

女人俯身,拎着她左手开锁,把她手腕上的小猫头取下:“也多亏了二小姐的智脑外机,不然我怎么能次次这么精准找到你们呢?”

“你在我的智脑里装了跟踪器。”裴季涯想清关窍,吐口带着内脏的血,“你怎么知道我和筝姐姐都在这边?”

顾梨不能确定。

“所以我也兵分两路咯。我只要确定干掉你就够,林筝是个添头。”

裴季涯哑声道:“你今天把这个告诉我……”

“肯定你活不过今天。”

顾梨坦诚道,从后腰拔出甩棍:“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想要你命的人太多了,裴总保镖估计挡不了多久。我可太善良了,还特地用这东西送你上路。”

“你把破嶂怎么了?”

“没怎么。”顾梨笑容可掬,“借用而已,不过你猜猜谁在那边送裴总?”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笑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顾梨找角度:“你说我是对着你的头,还是……”她比划过裴季涯的肩,停在她手臂上方。

裴季涯伸手去抓她,竭尽全力只是在她裤子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顾梨轻嗤,高高举起手里的棍子。

破空声。这是破嶂从别的小世界带来的东西,甚至可以撕碎规则一角,刚刚顾梨就是用它生生劈断了光动车,又劈废了裴季涯的下身。

裴季涯右胳膊软软塌下去。

下一棍要向最后一肢落下,裴季涯腕骨上缠着的经脉突出,只听“刺啦”一声,裴季涯在血腥和泥土气味里闻到肉烤糊的味道。正对着她面门来的甩棍落点偏移,裴季涯趁机夺过棍子。

“该死的,来这么快。”

顾梨捂着手臂上被洞穿的伤口,疼得直吸气。只有四分之一身子能动的裴季涯用力抡在她脚踝上。顾梨一时不察,单膝一软跪下,裴季涯继续挥手却被截住。顾梨眉高高挑起,凶相毕露。

“你还好吗?季涯——”

熟悉声音,是江芜。裴季涯不答,怕嘴里的血溢出来泄掉一口气,灵活偏头躲开攻击。两个人缠抱在一起。顾梨死死掐着裴季涯的脖子,裴季涯一拳难敌两手,何况是不常用的左边。

“江博士!”

女人长身玉立,双手一错将激光枪换成旧式狙击,温润眉眼坚决,镇定心神对着她们的方向又是一枪。

“扑哧”,皮面被钻出小孔。顾梨脸上的表情充满极度的愤怒和难以言明的恐惧,血顺着伤口往下滴在裴季涯头上。她的手因肌肉记忆还没松开,裴季涯不知哪来的一股狠劲,把顾梨甩到旁边。女人身体抽搐几下,脑后漫出一片红,不动了。

江芜松口气,眼前一阵眩晕。护卫忙扶她,被她婉拒,转身不着痕迹擦去手心的汗。

她这枪精准地打中顾梨后脑。

“季涯!”

很多人快步向她围过来,裴季涯木木盯着那处,被抱进一个充满消毒水味的怀抱。

江芜附耳去听她的呓语,裴季涯一声一声唤:“筝姐姐,宫,宫秘书……救救她们……”

甩棍的主人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前。破嶂脸色苍白,衣领被渗血的腺体染红。她路过委顿在地上的顾梨,脚步略顿了顿,还是走向半个车壳,蹲下身子单手把它掀翻,盯着被压的血肉模糊的两人,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救人啊!”

“救救她们……”

医护人员冲上前给地上的人做急救。破嶂被挤到一边,恍恍惚惚站起。黑色螺纹甩棍躺在地上已经蒙了一层白雪,无人问津。

破嶂走到好友身边。裴季涯每一寸肌肤都在渗血,幸存的左手紧紧拉着江芜。下午还骄矜神气的人凄凄惨惨仰躺在病床上,血灌进气管里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是她的私欲和愚蠢害了她们,是她的短视和自大害了季涯和林医生……

有人拦住她伸向裴季涯的手:“破嶂小姐。”

“……江博士。”

“我个人认为你有想要说的话。”江芜攥着袖口,白大褂上还带着裴季涯的血。

破嶂身子晃了晃,勉强笑道:“荣幸之至。”

信息素在腺体内左冲右突,她伴侣遗留的威士忌味道如她存在时一般由内而外折磨着她,惩罚着她的轻率。

江芜侧身。破嶂抬手捻了捻后颈鲜血,脱下自己的衣服,在特别行动组的人惊异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带走了顾梨的……身体。

“请。”

江芜向她们挥手示意,隔着衣袖拎起地上的甩棍。特别行动组现场负责人权衡一番,觉得没必要为了一具尸体得罪江博士。

破嶂顺利把怀里人放下,如梦初醒:“抱歉……弄脏了你的车……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江芜物归原主,摇头表示不必在意:“都可以。”

回想刚才那人在她腕上敲出的句子,江芜眼眸深深:“比如,你刚才怎么做到突然出现?”

————————

许章淞是第一批得到探望裴季涯机会的。

风尘仆仆刚从中部星赶回榕城的人整了整衣领,确保自己仪表上没什么问题。

来之前邢律师在通讯中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即便如此,也很难不被惊到。裴季涯身上多处骨折,腰椎被顾梨差点打断,抢救期间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

其实她和裴季涯并不算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代表自家祖母来看望。但从事法律援助的总会多一些共情和恻隐之心。隔着观察室的玻璃向里看,小alpha整个人被包成雪白的粽子,只有旁边的仪器证明她还活着。

“章淞。”

墙角被误认为是一团阴影的东西慢慢站起,形容枯槁的人沙哑着嗓子叫她。章淞回头,难以置信瞪大眼,试探道:“裴翎姐姐?”

瘦成一把骨头的女人“嗯”一声,犹豫道:“对于……我很抱歉。”

许章淞不解。正常流程应该是她来表示深感同情抚慰受害人家属的吧?

在裴季涯生命垂危时没有看到熟悉身影。除非是……那个人的事。

许章淞扯着唇想勉强牵出个笑掩饰不安,又觉不妥,只好肃穆抬眼看她。

对着她隐含期待的眼睛,裴翎艰难开口:“对于宫桥……我很抱歉……”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裴翎说出这句话后反而放下了包袱,之后越说越顺畅。章淞僵硬听她说话,她的灵魂轻飘飘飞到了她们头顶俯视着这一切,身体机能性反应着。

“……被救出来的时候,她们俩就已经……医生进行抢救,但是……”

这样啊,怪不得祖母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那么,她现在在?”

章淞听见自己这样问。裴翎被保镖扶着,蹒跚着领她走到太平间,露出一个麻木哭一样的笑……在这里。

裴家人站在两张床前。章淞掀开其中一个,苍白温雅的面容,是林筝。

章淞听到裴翎极力克制着的呼吸。哈哈,选错了,看来是另一个。

章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里,怎么掀开那块布,又是怎么伸手把她额角未擦净的血揩去。

她们拉扯了好多年,从未分化到现在,分分合合。她竟然在想这是她又逃避她的新方法吗?

章淞眼角浮起怨忿的红,跪在她身前去摸她的脸。

“章淞……”

章淞打断裴翎的道歉,看着这个同样痛失所爱的女人,微微哽咽道:“不必致歉。”

她按照预先设定好的流程尽力克制着崩溃,理智道:“对于你和我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有同样遭遇人的安慰鼓励往往具有较她人更加鲜明的作用。裴翎身子晃了晃,含泪致谢,同样表示同情。

这是真的同情。章淞努力忍住落泪的欲望:“我可以带我的妻子回去了吗?”

章淞毫不顾忌抱着宫桥,心想,这样可能最好。

不必考虑她是否仍然爱着,不必处心积虑谋划下一次见面。姐姐,没办法了,你再也逃不开我了。

*

裴翎俯视着自己的妻子,揽着她的肩去摸她的手,两枚戒指磕在一起,风筝和羽毛碰触。

或许这是命运?谁知道呢。要不怎么在雪山上裴季涯阻止了死亡结果的发生,她的生命还是停在雪地。

联系太过牵强,结果确确实实发生。裴翎无法探究,颤抖着把脸埋进她手心,终于容忍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是她安排不利害死了她的爱人。

她的爱人温和,清正,兢兢业业,待人诚恳,热爱生活,拥有世俗对一个人要求拥有的所有美好品质,为什么把她这么早从人世间收回去呢?

这公平吗?

裴翎几天没好好吃饭休息,即便是克制着也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保镖安慰着拉开。

“裴总,您不能垮,二小姐还在里面!”

连悲伤的时间都被剥夺。或许这就是命运。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擦干眼泪招待一波又一波探视者,接受她们诚恳或敷衍的安慰。为了公司股价,林筝秘不发丧。

在病房外枯坐到凌晨。夜深人静,月光照在她身上。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里面病房躺着她的妹妹,太平间里放着她的爱人。

裴翎突然想起有回睡前讨论有家小姐为了去世初恋闹得联姻散了,她在林筝锁骨上写字:“为什么死掉的白月光才是真正的白月光呢?”

林筝任她在身上作乱,想了想,笑着回答。

人皆畏死又不得不死,对于“死亡”这个意象本身就有无可奈何的特殊感情。这种感情掺杂着对这个人本身的感情,就是又爱又恨又憎又念,贪嗔痴占尽,也因此终身无法忘怀。

死亡意味着一个人物理意义上的结束。这个人消灭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人成了她在这世上的精神留存。呼吸停止,心脏停跳,大脑停摆那一刻开始,这人就永远站在时间的终点笑着看你。看你一个人身上背着两个人的魂魄,所经之处脚印深深。你只能努力想挺直驼着的背,痛苦又幸福的,沉重且释然的,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想着她留在你记忆里的温暖安慰自己,直到走到那个属于你们的终点,与她再次相见。

她认认真真长篇大论说完,见裴翎昏昏欲睡,就俯身去闹她,接着玩笑道:“况且每天晚上正孤独寂寞冷,月光就抱上来了。”

裴翎那时只是故作嫌弃推开她的头。

林筝一直认为她们是在高中入学典礼上认识而后一见钟情。出于omega的矜持,她没有和林筝说过,林筝是她的白月光。

林小筝小姐,这下你真变成月光了。所以现在是你在抱我吗?

但是,但是我那时怎么这么坏?怎么会对你吝惜一个拥抱呢?

————————

“师姐,很久不见小裴学姐了啊。”

忙忙碌碌又一天,Eliana瘫在椅子上,突然想起好几天没看见裴季涯。

“……”

正揉着手腕的江芜默然,岔开话题:“那个新来的高阶alpha情况怎么样?”

“师姐说那个大明星?”Eliana没骨头一样瘫着,“情况还好,就是标记后二十四小时内伴侣死亡所造成的信息素冲突,逢生Ⅱ正好对症。”

标记后二十四小时?

江芜禁不住有点可怜她。Eliana大大咧咧道:“脾气倒是不错,也配合实验。”

小师妹疯狂点头,正要开口,饱受荼毒的Eliana没好气笑:“粉丝闭嘴。”

小·破嶂粉丝超话十二级大咖·师妹:“小爱师姐!”

角落里窝着的林筝默默放下杯子,难得加入对话:“江芜最近没有联系过裴季涯?”

很少见她参与讨论,Eliana惊讶,一想到她和裴季涯还有亲戚关系也就理解,同时看向江芜。

“没有。”江芜面不改色直视林琴,“上次分开之后就没联系过。教授有事找她的话直接找她就好,您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

林琴摇头,再次窝回去。

Eliana看着办公室里空着的桌子,愤愤不平:“说来那长舌男以后真要和我们一起工作?”

她情绪转变是真快。江芜乐得转开话题:“东西已经抬过来了。”

小师妹毕竟刚进组,学生气发牢骚:“做A做B做O做实验做小三小四都不如做个世家少爷,努力奋斗不如投个好胎,不对,不如找个好养母。”

Eliana被她逗笑,好笑道:“好了,别抱怨了。事已至此,只能期待后天改变了。”

林琴一点不管学生们的思想建设,只能由她们一任一任给小师妹画饼。江芜看眼时间,拎起自己的双肩包:“没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Eliana也不管饼烙没烙熟,囫囵往小师妹嘴里一塞,探头喊:“晚上一起吃饭吗师姐?”

“不了,约了朋友。”

江芜婉拒,背上包大步流星出门去。

“师姐背大包干什么?这么着急抢银行啊。”

Eliana坐回去,嘴里嘟囔。

林琴眼神闪了闪。

*

“你好,我们受裴季涯同学之托来取东西,请问需要走什么流程?”

宿舍管理员是兼职学生,智脑投屏正在看剧,闻言头都没抬,指了指旁边屏幕。

“辅导员、院长特批函,本人语音视频……”

来人为难对视一眼,指节扣击她前面窗台:“裴同学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办法录制语音视频文件,可以通融一下吗?”

“不好意思……江学姐?!”

江芜不常去别院的地界,也不知道自己在校内几乎无人不知。旁边人半是揶揄递给她一个眼神,声音粗哑:“江吧啦你很有名哦。”

江芜:“……”

江芜:“你好。”

另一个人趁机:“我们有裴同学给的密码,也获得了裴同学家属的许可函,可以通融通融吗?”

“……”宿舍管理员检查了她们的证明文件,思忖良久,才道,“我相信学姐,学姐上去吧。”

“裴同学宿舍在……”

“743。”江芜答,连连道谢,和另一个人大步往电梯去。

“学姐。我和你们一起上去。”

管理员借着桌上树起的盆栽从抽屉里摸出个东西揣兜里,细致把门锁好,扬声喊她。江芜眼神瞟向旁边人,得到不反对的意见后点头。

宿舍管理员偷偷打量这个很出名的学姐。容貌是出了名的好,仙姿玉貌,玉白脸颊甚至有点反光,一身书卷气,气质加持,当面看甚至比论坛里的精修还漂亮。性格脾气也如传闻中的一样好。

另一位则是个高个子,虽说没有裴季涯在同龄人里高的那么离谱,也足够让她仰首。气质沉稳,带着鸭舌帽和黑口罩,脖子上绕着白色的绷带,应该是脖子受伤了。

看着很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像谁。或许是她大姑家邻居的女婿的小姑吧。宿舍管理员收回目光。

研究生宿舍住户不多,电梯也没人用,两分钟后,三人站在743门前。

743靠近走廊末端。密钥接洽处形状是圆形尖尖耳朵,看来是裴季涯遗失的小猫外机。

“智脑外机?”另个人褪下戒指,试探性塞进去,被门无情吐出,在地上手忙脚乱一顿摸索捡起自己的奢侈品。

“季涯说怎么搞?”

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压着嗓子说。

江芜想了想,手指拢着上半张脸,指尖在太阳穴一扶,耳侧霎时浮起玫瑰纹路。江芜抬手,将细白指尖按在凹槽里。

“叮咚”,智脑接洽处传送给她一个问题。

“你是谁?”

江芜如实回答,字体绕着她指尖转了几圈,以一种你终于来了的状态活泼跳开露出密码页面。江芜忍着视觉带来的指尖痒意,默念一遍那人敲给自己的密码,一丝不苟复制上去。

“咔哒”,门开了。江芜抬手按在门边向内推开。

裴季涯的单人宿舍是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因为生物与信息工程学院alpha少,裴季涯落单独居。

屋子和江芜想象中一样收拾的整整齐齐,粉蓝色沙发上排排放着各种品种的小猫玩偶和小猫抱枕。

也难怪。回想医院同住期间她的笨拙和坚持每天擦两次地的坚持,江芜了然。裴季涯这种一看就是金银为里玉石雕成的人看起来就很难接受杂乱环境。

一朵娇花,需得养在净瓶。

另个人浅评:“季涯还挺有童趣。”

管理员眼神不敢乱飘,回想裴季涯的身高和气质带来的压迫感和那张永远冷着的一张脸,暗叹她们校A原来这么有生活。

江芜率先迈步进去。餐桌上正对着门的方向放着一盆没有刺的仙人球和一盆全是刺的多肉,管理员嘴角抽搐。眼尖看见较里那间房门半敞着,江芜暗道不好,箭步上前。

果不其然。房间里桌翻椅倒,裴季涯的珍藏版纸质书和相册扔在小猫地毯上,印着嚣张的鞋印。疏导剂白色胶囊踩得粉碎。

江芜绕过地上的床单和枕头,毫不迟疑跪下伸手往床下一摸,凝重脸色顿时一松。

“帮把手。”

管理员和蒙面人立马上前帮她把床板抬起来,一台黑色的被称为笔记本电脑的电子仪器被两条皮带束在床架上。

管理员这下是真信她们是受裴季涯所托。两个人大费周章来取藏在如此隐蔽位置的早就被时代淘汰只在博物馆见过的电子产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更何况……

看着一地狼籍,管理员头大不已。完了,她曾经有一份工作。

江芜解开皮带:“麻烦报警,就说失窃。”

管理员正六神无主,闻言立马照做:“好的!”

她在一旁报警,江芜趁机打开电脑。蒙面人自觉侧身挡在她身前。幸亏她常去博物馆,要不连开机键都找不到。

欢迎字样后,跳过电子宠物的问候,江芜找到加密文件夹。电脑摄像头红光扫描她的虹膜显示不匹配,屏幕立时黑下去。

“你直接智脑导进去试试。”

另个人从嘴角飘出一句话。江芜犯难看向电脑,也压着嗓子:“智脑接入端口在哪?”

没别人,蒙面人也不用掩饰嗓音,醇柔嗓音急切:“就在那个……算了我来吧。”

她想起江芜怕是从来没用过这种老古董。江芜起身让位给她,两个人迅速互换位置。智脑接入端口处被一个圆圈着。她食指摁在上面没反应,眼见宿舍管理员要结束通讯,急中生智把自己的奢侈品塞进圆圈。

正正好。黑色屏幕亮起。江芜换回去,只见加密文件夹已经消失,又检视一遍其它内容没发现什么,才掰下戒指点击关机。

“学姐,警察说马上到,让我们不要破坏……”

两位勤勤恳恳的田螺姑娘一人扶桌子椅子,一人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回原位。见她回来齐刷刷抬头,像是在问怎么了。

管理员张了张嘴:“……现场。”

田螺姑娘面面相觑。拿着相册的田螺姑娘一号表示歉意,扛着床板的田螺姑娘二号把床板放下也乖乖跟着鞠躬。管理员疯狂摆手回以鞠躬。

警察来得很快。因为江芜身份特别,在帝大找了几个空房间对三人分别进行了讯问。

三人一起到达,互为证人,口供出奇一致。调看监控录像后更加证实三人说辞。

“警官,我有个疑问。”在警方要求下除去伪装的“另个人”,近来红透半边天的破嶂小姐询问,“小偷是怎么进来的?”

“目前还没查清。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当事人。”

破嶂“噢”一声,“那我可以走了吗?”

“没什么问题的话,做完笔录应该就可以。”

另一边,江芜的审讯员是老熟人。方蕾警官示意小警察开口。小警察轻咳一声:“所以江博士您是受到宿舍居住者请求帮她拿东西,到场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人进去过了对吗?”

江博士微笑:“是的警官。我当时看见桌子上的植物就感觉不对劲,裴同学不会那么恶劣,最近我们住在一起,她也不会那么……空闲。”

笔录挑不出错处。方蕾亲自送她出去,忍不住感叹:“江博士真有点,那什么体质。”

什么体质两位心知肚明。江芜也很无奈:“方警官这话说得,从来是事找人,并非人找事啊。”

方蕾不得不感慨她真是衰的有一套。江芜等宿舍管理员和破嶂。方蕾自从卸任守卫之后也松弛很多,加上前不久升一级,消息来源也广了,四下没人,忍不住提醒江芜。

“听说江博士又要换守卫了。”

一天之内第二次听见有关守卫的事,这次还是关于自己。江芜洗耳恭听,心里不停盘算。她现在的守卫是按照级别分配的,不是方蕾警官,也不是现在存在感不高的卫警官,帝都警局下一个会派给她的难道是……

方蕾继续道:“许邝警官经验丰富,江博士倒是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担心死了好吗!

和方蕾她们待了那么久,江芜也对警局情况有些了解。

许邝,帝都警局最年轻的警官,入职以来屡屡侦破大案,在警局极有话语权。许柔敢在帝大这种世家小辈云集的地方这么嚣张,一是因为养母是许氏当家人,正任榕城行政官的许倾,二是因为医学院院长许柘是他三姑,三就是因为许倾小妹许邝。

想想这一串葫芦娃就头疼,江芜扶额苦笑。

知晓她想清,方蕾点到为止,突然笑道:“我前段时间打了申请调去边境星。”

江芜遽然转头。方蕾:“从边境星回来我就想去,挺喜欢那边的风土人情的,正好前段时间升职,去了就能当副局长。”

江芜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道:“恭喜。”

方蕾只是看着窗外笑,看不出这个级别还得跟着出这种小偷小摸案件现场的郁郁不得志。

等待的人出来。方警官领队离开,站在电梯口忽然反身遥遥冲她挥手:“江博士,要注意安全啊。”

江芜也对她挥手:“方警官再见。”

方蕾点头,嘴唇不出声蠕动几下。

小、心、许、邝。

边、境、星、见。

江芜默念,心下一凛。方蕾出身二流世家,在帝都警局任职多年,本人又不是杞人忧天的人,许邝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甘心败退边境星?又是为什么要来做她的护卫?

破嶂戴帽子口罩,默默走到她身边,自觉保持一个朋友妻不可欺的不冒昧的距离:“走吧?”

“啊!”

宿舍管理员突然大喊,给两人吓一趔趄。

管理员脸通红:“破嶂!你是破嶂!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宝……不是,老……老师!破嶂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芜不喜欢记仇,所以立马低声道:“江吧啦你很有名。”

想到破嶂也姓江,这句话威力都打了折扣。江博士严谨道:“你更有名。”

破嶂:“……”

一想到裴季涯心上人连一句话都记这么清楚,破嶂心里升起同情。喜欢腹黑女人的小绵羊伤不起啊。

其实这就属于抛开事实不谈了,裴季涯是不是小绵羊也不管,谁让破嶂滤镜两百层厚。

破嶂淡定做好伪装,趁管理员摸签名纸的时候拔腿就跑。

江芜震惊,反应过来她已在电梯口,下意识跟上,边跑边问:“为什么要跑?”

破嶂伸手拦她,特别缺德钻进旁边两部电梯把每个楼层都按一遍,然后施施然拉着她转进中间。

江芜不解。破嶂也不解释:“一、二……”

三还没说出口,走廊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江芜倾耳,不确定道:“因为人多?但是我们只需要用一部……”

一看她就没接触过娱乐圈。破嶂淡定道:“三。”

“破嶂!她在那里!”

合起的门缝可见到众人已经冲到电梯前。江芜感觉整栋楼的人可能都在这里了,一时瞠目。

见多不怪,大明星带好墨镜,嘱咐她:“刚才管理员同学和我要签名,过几天还请江博士帮我拿给她。”

江芜:“……好。”

“到一楼之后你往左我往右,省得耽误你回家。”

破嶂看眼她的大包,想想这是季涯心上人,体贴叮嘱:“一会儿我先出去,你注意安全。”

不等她回答,电梯到了。破嶂眼疾手快,凭借自己挺拔高瘦的身形泥鳅一样钻出去。背对着挥手就冲出去。

她刚跑出宿舍楼,旁边楼梯口就跟出一堆人。江芜摸了摸背包,暂时抛开思绪,向反方向跑去。

沉默寡言的卫警官在外面等她多时。江芜抱歉躬身,直到回到住处才喘口气。

特别行动组还在限制她的居住。江芜进门之前先检查夹在门缝里的头发,确认没人进去过才开门。

终于松懈下来,江芜躺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睡去。总感觉还有一个人蹲在她旁边,恍然醒来只感到一丝孤单。

今日份运动达标。江芜浑身上下都是软的,睡不着也不想起来。

不知道破嶂有没有逃出围追堵截。

江博士懒懒调出星网准备给她发消息,一眼看见那个头像是教科书上太阳构造图的人,想了想点开头像又点加号。

刚回到住处看见群聊的破嶂:“?”

「穿山甲」:?

「平」:。

破嶂莫名其妙,又等了半小时江芜还没回,愤愤戳开裴季涯头像发牢骚。裴季涯还在借助呼吸机呼吸,当然不能回消息。她一个人演独角戏演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江芜。把戒指摘下页面投影到天花板,叹气摊平等入睡。

午夜人容易发疯,也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破嶂忍不住想,要是她再谨慎一些,这些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十五分钟亮屏时间快到了,就连被她骚扰的佟琛都没回。眼泪越流越多。后颈还在坚持不懈疼着。破嶂翻身把眼泪擦到枕头上。

“叮”。

消息提示音唤醒即将熄灭的投影。破嶂像溺水的人一样抬眼看,然后笑开。

「平」修改群名为“甘如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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