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43】
多轮鏖战后,庄瑾雯终于愿意松口的那刻,隔壁监控室里的诸位都长舒一口气,特别是那位内心其实一直在打鼓但面儿上装得最为云淡风轻的欧仲霖,他在桌底下攥紧了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两日来积攒在众人头顶的重重阴云随即在午夜十二点回荡的沉闷报时声里被敲得粉碎,那阵阵锈迹斑斑的鸣响吞噬了庄瑾雯断了线的泪珠,泼洒过每人的心间与面容、晕染了阴湿的冬日凌晨。
欧仲霖坐回了审讯桌的另一侧,并让罗敏娟进来配合审讯记录;在两位资深刑警的严肃注视下,已擦干眼泪的庄瑾雯平静下来后反而表现得坦然极了,她仍旧盯着欧仲霖手里那台被遗忘的平板,微微颔首,无声发问。罗敏娟接过审讯的大棒,迅速概括了痕检组和技术组在过去数个小时的工作成果:前两天/爆/炸/案发后,庄瑾雯目前住所里明显有彻底清洁过的印记,甚至今天警方人员进入时,屋内连84消毒液和清洁剂的味道都还未消散殆尽,明摆着不可能在其中获取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痕迹。不过庄瑾雯电脑上恢复的数据里,警方可是大有收获,明显能看出她在过去两个月内反复浏览暗网的痕迹,虽不清楚她具体搜索了什么内容,但肯定是在认真学习犯案必备的相关技术。幸运的是技术组从本地盘上恢复的部分数据里提取出了关键信息,即庄瑾雯下载过一个必须在本地运行的小程序,按复原的内容推测,应该是为了计算/爆/炸/物用量的模拟器,而这便是罗敏娟开启这回合审讯的引子。
庄瑾雯淡淡瞄了眼递过来的平板和其中资料,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并“积极地”为警方“科普”:诶,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有谁会去实地测试/爆/炸/效果么?现在的“潮流”是用暗网专业人士制作的AI模拟器来测试/炸/弹/效果,只要去暗网下载个本地程序,然后把设想的/爆/炸/装置类型、所需覆盖的场地面积、针对目标的身高体重年龄性别、目标和/爆/炸/源之间的距离、等等一系列参数输入AI程序,便可随意根据AI模拟效果来调整/爆/炸/物的计量,且在理想情况下,爆/炸/误差范围不会超过一米,能在最少/爆/炸/物用量下有效控制伤亡。哦,你们可能不知道,还有更方便的呢,如果用户是完全的新手,都不知道要使用何种爆/炸/装置,AI程序里有一系列问卷能帮助你找到最适合需求还容易上手的;而一旦选定了某种类型的/爆/炸/装置,AI程序里立马会弹出链接到相关制作教程和材料采买途径。可惜了,我能弄到手的这AI程序,它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在线运行,只能用虚拟货币付费后在本地跑一跑;我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东西删不干净,一定会在自己的电脑上留下痕迹,不然我随便找个地方用线上AI程序,你们可能还真是什么也找不到呢。可当时我没时间去找其他途径、也没心情和精力去考虑后果是什么,我脑子唯一想的就是要他们死!
警方又让庄瑾雯详细交待了作案过程,其中庄瑾雯一人分饰三角的把戏与对各个环节时机衔接的精准把握,基本与警方之前的推测和所掌握的证据相符合,再加上庄瑾雯的供述,这下证据链算是齐全了。
罗敏娟沙沙作响的笔尖微顿、用复杂的神情看向五官变得有些得意又扭曲的庄瑾雯;待她稍微平静下来,罗敏娟又问起了庄瑾雯的作案动机,眼下让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年半前到底是怎样惨烈的分手drama让一对小情侣变成了如此深仇大恨的冤家。听着对方的疑问,庄瑾雯不禁发出阵阵低沉的冷笑、转而却变成肆无忌惮的狂笑,她讥讽的嘴角漏出咬牙切齿又轻蔑的几个字眼“情侣”?“分手”?随后用沙哑的声音道【原因嘛,就是吴家害死了我妈,还有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好姐妹诗羽!而他们今后还要继续祸害其他女孩子!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吗?!我实在是忍不了了,脑子里老是有个关不掉的声音在响,让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不然、到死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短短数语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庄瑾雯一系列近乎疯狂的报复背后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血海深仇?先不说陶诗羽的抑郁自杀是如何与吴家扯上关系的,竟然连庄瑾雯的母亲蒋雨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失足也是拜吴家所赐?众人面面相觑时也不禁绷直了后背,提起万分精神,生怕错过了什么之前从未挖掘到的隐秘内情;虽然罗敏娟内心其实不太忍心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再次回忆痛苦的过往,可肩头职责还是让她严肃地开口,请庄瑾雯展开说说具体情况,以便让检察院和法院在起诉和审判过程中能酌情量刑。
罗敏娟问:那现在你想从哪里开始说?是你闺蜜陶诗羽的事儿?还是你母亲的?或从你和吴烨柊的关系说起呢?
庄瑾雯颓丧地摇摇头,也未接话,似乎并不想按警方的思路走;她游移的目光越过对面二人的间隙,失神地盯着他们身后墙面上的正楷大红文字发愣;不过罗敏娟和欧仲霖也不催促,而是给足了时间让她调整情绪组织语言;庄瑾雯沉默半晌,突然毫无逻辑地喃喃自语道【我总觉得这些年自己是在做梦,可怎么也醒不过来;这个梦真的好长啊,我都忘了是从什么开始的;反正我就在黑乎乎的地方、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久,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其实吧,我试着忘记的,不、我、我是非常努力地想要忘记!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往前走!可为什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绕回来了呢?】
语义不明的低吟中,庄瑾雯收回目光,佝偻起后背,抠着凹凸不平的指甲,开始讲述自己坑坑洼洼的来时路:
今年中秋节,也就十月初那会儿,学校和本学院都照例举办中秋慈善晚会,主要是为本学年各种“公益项目”和种种不知会不会举行的活动募集最后可能不知去向的“款项”。我既然是研究生了,学校晚会的主持人自然轮不到我了,这种机会一般是要留给本科新人去表现的;不过从大一到大四我时常担任校级各种晚会主持人,所以这次学院的慈善晚会院长就让我上,顺便还能带带本院的学弟学妹。哼,不出所料,吴家那俩畜生兄弟自然是出席了本院的慈善晚会,倒不是因为吴家是本学院背后最大的金主,所以某些重要场合得来露个面;而是因为这里是他们偶尔心血来潮就喜欢光顾的“狩猎场”!你们随便打听打听也能知道,本校就数我们学院招收的漂亮学生最多,每届的院花基本都是校花,这在下湾区很多高校内都传开了,某些恬不知耻的鬣狗不就闻着味来了么?
那天中秋慈善晚会办得挺顺利的,本来事前排练过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直到接近尾声,我最怕最不希望见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那应该是与会嘉宾和院内人员都在相互合影的时候,我就看到吴褚胜殷勤地给今年新入学的大一学妹、也是那天表现非常出彩的主持人,递了一杯香槟、还顺带邀请她一起去后台合影;我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那副场景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大四那年的校庆晚会,我也是那样天真地踏入了吴家那俩畜生的陷阱里。
看到吴家那俩畜生竟然能百试不爽地用同样下作的手段祸害学妹,我当时就气血上涌,一时间有太多东西同时涌进我的大脑,可四肢却僵硬地好似它们根本不属于我;吴家那俩人模狗样的渣滓,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嬉皮笑脸大大方方地行苟腌臜且之事,可我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去做任何阻止或对抗他们的举动,只能手脚冰冷地看着又一个同龄人也沦为受害者!我都忘了当时自己是副什么表情,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等过完国庆回来,只记得有一小段时间没见着那位平时在各项活动中都很活跃的学妹;等我再次在学校偶遇她时,好像有些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她的状态与之前的我是何其相似,而我面对她时只能落荒而逃,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打个招呼,更没法当面问问她那日晚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晚回去后我和平常一样失眠了。其实诗羽走后,我几乎没能安心地睡过一个整觉,当晚还是只能任由自己痛苦地清醒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尽量平稳呼吸、放空大脑;可不知怎的,脑子越来越混沌沉重,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近两年来的桩桩件件。。。然后、突然有好多隐约的声音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恍惚间我看到了许多张脸,可TA们的面容模糊不清,我只记得TA们哀怨地盘踞在我头顶,在黑暗中反复质问我为何不作为。。。等我好容易醒过来了,又有个小人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如果第一次被那畜生强迫的时候,直接告诉班主任和爸妈就好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那么胆小弱懦,为什么要默默忍受那么久?最后还不是害得爸爸落得那副下场?”
“要是当初能听妈妈的话主动去报案了就好了,就算再难以启齿,那至少得陪她一起去报案,或干脆制止她一个人去做傻事儿;那她也不会孤零零地被人害死在那人迹罕至的斜坡上。。。”
“万一我报案真的起效了呢?我不试试怎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如果我多踏出一步,多抗争一点,也许那些畜生被法办或至少有所收敛,诗羽后来也不会遭受和我一样的事儿、宝宝也不会没了,她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
“一切都是我的错,从始至终都是我太自私了、遇事首先考虑自己,才让最亲近的人一一离去。。。现在又轮到我学妹了,她才大一呀,美好人生才刚开始,只能懵里懵懂地踏入不幸;这种耻辱和痛苦会伴随她一生。。。而我只能那么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哭腔覆盖了言语,庄瑾雯的只言片语中,最后仅剩“我的错”几个字眼能旁人被捕捉到;她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一侧,好似看不见罗敏娟向她递来的纸巾,毫不顾忌形象地用手背抹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哽咽断续地囔囔着【那天晚上连窗帘都没拉上,在床上就那么翻来覆去地熬到天亮;可当清晨的阳光射入双眼时,突然间我脑子不再混沌了。。。似乎收到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我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冰冷身体变得温暖起来、也忽然有了力气。。。那一刻,我和我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竟然少见地达成了一致,我决定要为自己、为妈妈、还要为诗羽,为所有人报仇!虽然不知我一时上头的想法是对是错,也不知该怎么做,更不知要多久才能成、又到底会不会成,而我自己终会落得什么结局。。。但我心里只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就是要吴家那些早该死的衣冠禽兽再没机会伤害别人!我要他们统统血债血偿!】
庄瑾雯这段突兀地穿插进“死亡宣言”的回忆片段,让在场听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庄瑾雯正哼哧哼哧地抽泣、使劲地搓着脸让自己从回忆中冷静下来;罗敏娟满脸疑惑地思索警方目前获悉的所有重要信息、试图找到缺失的那几块拼图;欧仲霖似乎对庄瑾雯的回答早有某种预感、他仅是微蹙眉,若有所思地叩了叩桌面、和罗敏娟交换了个眼神让她继续讯问。看着面色苍白、歪斜瘫坐的庄瑾雯,罗敏娟用不确定的语气连连追问,你和吴家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又为何声称是吴家害死了你母亲?案卷上可清楚写着她是雨天意外失足从斜坡上摔下而亡;还有陶诗羽,她难道不是流产后抑郁才自杀么?庄瑾雯,你所说的那些可都有证据?真不是你伤心过度产生的臆想?警方的质疑让庄瑾雯瞬间变得怒目圆睁,她忽地支起身子靠向桌边,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而冷笑道【哼!哈哈!?“臆想”?!所以你们认为别人流的血泪、受的苦难,是简简单单一句“臆想”就能盖过去的?】罗敏娟那副混杂了责备和怜悯的神情让庄瑾雯厌恶地摆过脑袋去,她蜷缩在椅子里,周身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不少;稍许,庄瑾雯用淡漠的态度和无奈的自嘲嗤笑,揭开了似乎是某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故事。
每年三月底是下湾区高等私立学校摩里根文理学院的校庆;去年三月,即我大四毕业前三个月左右,刚好是创校一百周年,校董会自然对百年庆典非常重视,各项活动搞得极其隆重,当时我还万分荣幸自己能被选为百年庆典慈善晚会的主持人;其实之前校庆晚会我也竞争过那个位置,但前两年都没能成为主持人,没曾想这次不抱希望反而选上了,算是达成我毕业前的一个心愿。而且当时我们院的保研初选名单公布了,我的首轮综合测评排名是第五位,可整个学院的最终保研名额是四个,如果二轮和终轮测评结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校的研究生我大概率是念不成了,之后还有无机会继续深造,谁又说得准呢;所以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主持学校级别的晚会了,自然非常珍惜那次机会,可也就是那次本该让我光鲜亮丽且终身难忘的登台回忆,却让我接触了吴烨柊,也是我后来万劫不复的开端。
百年校庆慈善晚会尾声也无非就是流程化的合影留念、敬酒致辞等社交活动;作为主持人这种环节我是肯定推脱不掉的,几轮下来我不胜酒力,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离场了,就先行一步去后台收拾东西。当时裴淑宛正巧跟在我身后一同出来,说她应酬了半天、也要透透气,而她手里还拿着两杯果汁,随手就塞给我一杯、让我喝点甜的醒醒酒。后台走道里也没人,我们顺便客套闲聊几句,紧接着吴烨柊也找出来了,让他嫂子赶紧回去代表外语院致辞收尾,裴淑宛正在兴头上呢,一边称赞我晚上表现亮眼,一边又拉着我同吴烨柊合个影。拍完照我正要离开呢,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突然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后来就啥都不知道了;等我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只是感觉浑身上下疼痛难忍,每一块骨头和皮肉都像是被拆开再拼回去似的;我试着睁眼,但外界的光亮让我头痛欲裂,之后费了好大劲儿才能挪动四肢,那一刻我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竟然未着寸缕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而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我的衣物。我刚挣扎着想起身逃离那个地方,门外突然有了动响,随后吴烨柊就嬉皮笑脸地推门进来了;哼,没想到他还有脸装模做样地给我端了份饭食。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愤怒大于羞耻、还是恐惧大于震惊,既说不了话也动不了身子,只能看着吴烨柊那畜生慢慢靠近床边,摆出一副绅士的嘴脸,亲手给我递了碗筷,还跟没事人儿似的轻声询问我,是想喝鲜果汁还是热牛奶。没等我开口,他竟然大言不惭地开始给我洗脑了?!吴烨柊先是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昨晚是我喝醉了,在后台忽然不省人事差点摔倒,还好被来后台找裴淑宛的他及时扶住了,可他又不知我住哪儿,只能顺路便把我带回他在下湾特别区的别墅暂时安置。哼、可笑,我在外喝酒一向万分注意,时刻留个心眼,自己到底醉没醉我不知道么?!吴烨柊看我冷着脸、没给他任何反应,他依旧喋喋不休,信誓旦旦地说,其实我后来稍微醒了一会儿、喊着口渴,本来他是特地来给我倒水的,却被我发酒疯似的一把搂住不放,什么我还一个劲儿地说喜欢他,想和他交往;而他也恰好在晚会上被我的惊艳出场和精彩表现吸引住了、对我一见钟情,仰慕之余便有了结交之心,当下又看我那么“热情奔放”,干脆为了“体贴照顾”我的情绪,他才半推半就地“自愿”和我发生了关系!呵呵,这么黑白颠倒倒打一耙的荒唐剧情,也就是吴烨柊那满嘴跑火车的下作人渣能张口就来了!
不过我瞬间也明白了昨晚裴淑宛递给我的那杯果汁到底意味着什么,从那杯果汁开始这就是个圈套!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眼下我就像砧板上一块任人随意宰割的鱼肉,除了选择假装相信吴烨柊瞎编的屁话,又能如何?总不能硬碰硬地和他撕破脸皮吧!?我还有命从那人渣的别墅离开么?!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我只能在吴烨柊得意洋洋的视线压迫下先服了软,不论如何必须强忍着恶心、一边不让自己哭出来、一边乖乖地咽下那餐饭。吴烨柊看我最后还是低眉顺眼地服从了,立马装出一副“体贴男友”的样子,让保姆给我拿了浴巾和一套全新的换洗衣物,还说什么昨晚倒水时不小心洒了我一身,所以衣物都已送洗,让我现在好好地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换上这套全新的大牌奢侈品当季限量款、再漂漂亮亮地回家,我原先那身衣物之后他会亲自送还。哼,吴烨柊嘴上说得倒是挺中听的,可他就那么靠在床边、皮笑肉不笑俯视着我,他话里话外明摆着是赤裸裸得命令和威胁,不就是为了让我洗干净身上所有生物痕迹,彻底堵死了我离开别墅后又反悔去报案的可能性么。哼哼,哦,你们肯定还不知道吧?吴烨柊那套别墅客房的浴室,是一间360°全透情/趣玻璃房,那天下午,他就那么悠闲地坐在外边沙发上,抽着雪茄喝着红酒,像看个玩意儿似的盯着我洗完澡换好衣服,才允许我离开。而回到家我才发现,那个价格我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限量名牌包里,还有一张轻飘飘的五万元支票,啧啧,那就是吴二少慷概赏给我的卖身钱吧。。。
接下来三个月,哼,吴烨柊他好像玩“恋爱游戏”玩上瘾了,真的开始间歇性地在我面前妥帖地扮演起一个二十四孝的“十全男友”来了;怎么说呢、吴二少没进演艺圈真是可惜了,那演技就真真的,即使他的狩猎游戏没我参与,想必他也能一人唱完这幕独角戏吧,他只不过需要一个无法反抗的伴演人偶兼观众罢了。。。而那个胆小懦弱的我呢,也是彻彻底底得了失心疯吧,在吴烨柊装模做样的甜言蜜语和一波接一波的密集金钱攻势下,哈哈,竟让我失了智,还一度幻想自己真的是和一个温柔体贴的高富帅处在“热恋中”呢。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沉迷于金钱的反复浇灌、还是多年来的孤独寂寞终于有了虚假的慰藉关怀,又或是我那没用的大脑终究是主动开启了可笑的自我保护机制,我竟然逐渐忘却了自己原本是个/性/侵/受害者呀,我竟然开始享受起和吴烨柊隔三岔五地扮演热恋期男女的那种“甜蜜感”和“畅快感”来了!?这期间我一边愤恨羞耻一边沉沦挣扎,一边骂自己下贱不要脸、一边转卖那些奢侈品交给我妈,骗她这是自己兼职赚的,活得像个不存粹的精神分裂患者,可所有种种却不能对任何人倾吐。最后还是要感谢我那愚钝的大脑再次救了我吧,没多久自我洗脑好像起效了,独自一人的深夜里我只有这么反复暗示自己,才可以让我在白天能鼓起勇气踏出那间出租屋的门:“其实,那个高富帅是“真心喜欢”我的吧,我和其他人可不一样,不是在用自己的□□换取金钱,我和他是在认真地“谈感情”呢,我是“心甘情愿”地和他发/生/关/系的;至于为何我把他送的表示“爱”的礼物都卖了钱,那是为了让妈妈能尽早从沉重的债务中解脱出来,那么些大牌奢侈品的衣服首饰和包包,我靠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几样,卖了我也挺舍不得的,但没办法,我可不是那种有了男人忘了娘的人呢。”
在左右脸各不相同的夸张表情的相互拉扯下,庄瑾雯的干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四肢迟缓地摆正了身子,黯淡的目光呆呆地看向罗敏娟,又扫过欧仲霖的脸,最后转向泛着蓝光的监控镜头,轻轻地对着隔壁看不见的观众挤出一个惨笑,自言自语道【诶,要是做人能这么一直稀里糊涂地欺骗自己就好了,直到吴烨柊厌倦我了、开始寻找新猎物了,那我不就能全身而退了么?既帮家里偿还了债务,又能小赚一笔毕业找工作的过渡资金。可、可偏偏那个时候,最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其实我早该想到有这天的,是我的愚蠢和盲目掩盖了我的双眼。。。】
高度集中精神在聆听庄瑾雯自白的众人,都趁着她在低吟这段哀怨的痴语时迅速调整大脑并缓冲情绪,本来要继续叙说的庄瑾雯却意外地被欧仲霖抬手制止住了话头;原来欧仲霖早已为加班加点的众人叫了第二轮夜宵,此时已送达市局楼下。欧仲霖为紧张推进的案件尾声稍稍按下暂停键,他吩咐大家先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投入工作。而特地给庄瑾雯预留的那份,还是先前欧仲霖在翻查走访笔录时,无意间瞄到庄瑾雯家的老邻居顺嘴提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甜品-水晶红枣糕,便留心在点夜宵时一道给加上了。默默地摆好包装精致的甜品,欧仲霖把眼中充满担忧疑虑的罗敏娟拉出审讯室,独留庄瑾雯一人红肿着双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完了那份独属于她的、温热中带着点甜腻的,暗红色方块。
三十分钟不长不短的休整很快便被人体机能在凌晨时分那股不可抗拒的困意所吞噬了,大家端着各自的醒神法宝,拖着责任的脚步回到岗位上去。众人心里明白,结案的曙光必将先于今日的第一缕朝阳洒落在他们身处的这栋庄严肃穆且代表了正义和秩序的钢铁建筑。
而审讯室内独自静默了半个小时的庄瑾雯,比所有人设想的都要更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欧仲霖和罗敏娟再次进入这方方正正的天地,只看她还是那么颓然地坐着,没有看向来人,白皙修长的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次性水杯已经变得粗糙的边沿,只等对面二人坐定后,朝着欧仲霖递去一个愧疚且感激的眼神。
欧仲霖自然接棒,主导了接下来的讯问过程,让庄瑾雯说说后来她和吴烨柊之间发生了什么,与她家的变故又有何关系。欧仲霖那副随和的闲聊姿态让庄瑾雯不屑地笑出声,道【还能发生什么?到底是吴老二那人渣,这轮游戏他玩腻了也玩够了,我也终于清醒了不再犯贱了,就彻底闹拜了呗。。。】庄瑾雯自轻自贱的说辞让罗敏娟微微蹙眉,不过对方并不在意,还是选择用娓娓道来的方式揭开了自己从未愈合过的伤疤。
我们学院的毕业答辩安排在每年六月第一周,学生必须离校的期限是六月底。那么浑浑噩噩不人不鬼地过了两个月,我竟然还能在答辩现场超常发挥一番,真挺意外的;我的答辩时间是六月八号,周五上午十点,还不到午饭时间,论文导师就通知我,毕业论文的初审评定是A,过两天等校级查重出来,只要结果没问题我应该能以全A结业,也有助于我在本院保研的终轮测评得分。我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妈妈,当天下午我还在琢磨呢,研究生读不读其实无所谓了,就算保研能申请上全额奖学金,但读研的那点补助加上兼职收入不一定够我们生活,我也不想让我妈接着受累了;至于研究生学历啥的,就当是给今后留个念想吧。虽然当时家里的债务还剩了一些,但还债压力毕竟不像之前那么大,我们计划着最多再有两年就能还清,要是加把劲一年半应该也能行;毕业后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找份养活我们母女二人的工作,那得是一份提供医保的工作,才能让妈经常去做腿部理疗;而且周末我还能继续兼职商演主持人,妈妈也不要没日没夜做家政了。等工作几个月我再存上点钱,我们就换个好点的地段租间舒服点的房子搬到一起,再也不要像大学四年那样分开住了。。。
且说到这儿,庄瑾雯突然痴痴地微笑起来,语气里带上了点之前从未流露过的温柔和落寞,道【听到这消息可是把我妈给高兴坏了,熬了这么多年,女儿终于大学毕业了,她在电话那头激动地都有点语无伦次。正好她上周末替别人代了两天班,这周末她能到两天请假,让我必须回老厂区的职工楼宿舍去过周末,她要给我做一堆好吃的,周末再去逛街买几身漂亮衣服、顺带看场电影,其实我们已经好久没能这么放松惬意地抽出时间相处了;放下电话的时候,感觉身体都是轻飘飘的,走路都能飞起来;我们仍相信只要咬紧牙关熬过了一个个的坎儿,以后的日子还是充满了奔头的,不是么?可是那顿饭吧,我们终究是没吃上,之后的街自然没逛成、电影也没看成。。。】
是我有些忘乎所以了,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挂着一茬儿破事没处理呢。。。也不知他哪儿来的消息,毕业答辩结束当天下午,吴烨柊那畜生就迫不及待地联系我,一口一个为我庆祝顺利结业,晚上一定要带我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我直接告诉他想结束这种扭曲的关系,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哼,想来也两个月了,吴烨柊应该是玩腻了,差不多是时候换个口味、找个新猎物了;他一边装作深情款款依依不舍,一边又满口答应下来,说尊重我的“选择”;但他又提出当晚的活动都已安排妥当,还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惊喜”,让我一定得赏脸,过了今晚我们好聚好散。我自然懒得和他来回掰扯,想着无非就是和他那班狐朋狗友去喝酒唱歌,然后私底下赌上几局大的、要不然就是酒后飙车,最后再陪/他/睡一晚罢了;反正这两个月他有空基本都这么玩儿,我早习惯了,也就答应了。
当天下午我先回到自己住处,吃了点东西、洗澡换装,还依照吴烨柊的要求搞了个他最喜欢看的清纯妆造。其实平时我很反感吴烨柊接送我出去鬼混,一般都是他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我准时现身罢了;可那天傍晚他死活不说到底去哪儿,一定要接上我再一起去,我抱着熬过今晚就万事大吉的念头,便随他安排。那天晚上晚上八点左右,吴烨柊却把我带去了下湾区某个地段比较偏僻的高档别墅区;吴烨柊自己的别墅坐落于下湾区中心地段的山顶区域,而那晚他带我去的别墅则位于下湾区西南部海边,直到我被吴烨柊领到了那栋别墅门口才知道,那里原来是个私人会员制的S/M Club,每月他们那圈子里的“爱好者”都会组织O/R/G/Y聚会,随意交换各自带来的“玩具”,让玩家肆意享乐;而我,不过就是当晚那场游戏里被吴烨柊拿出去随便交换玩弄的一个“玩具”罢了。
当时在场的还有吴褚胜呢,他倒是乐于扮“好人”,竟先于吴烨柊一步劝我一定要乖乖“听话”,能少吃点苦头;我明白过来后肯定是一万不愿意,又羞又急又怕,甩开吴烨柊钳制我的手、转身就跑;可别墅区附近到处黑灯瞎火人迹罕至,我人生地不熟的又能跑去哪儿?还没跑出两步我就被吴烨柊硬生生拖拽回来,看我死活不愿意妥协就范,周围那些人模狗样的畜生也开始起哄,说什么吴二少这回的小玩具不怎么听话呀、是不是调教技术退步了;吴烨柊肯定在他那圈子里没受过这种嘲弄,一时面子上过不去也下不来台,当场就恼羞成怒地狠狠给了我两巴掌,把我打得头晕眼花,随即又被他摁着下巴直接灌了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饮料;随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了,头脑只有一半时间是清醒的,我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对我做什么,但身上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可我所有的感官又好似被无限放大,每一丝强加在我躯体上的疼痛和刺激又都是那么地透彻刻骨;渐渐地我的记忆变得一片模糊,脑子里嗡嗡作响,耳膜里只有嘈杂轰鸣,眼里时是刺眼的白光,时有五颜六色的幻彩,而转眼又是无尽的黑暗;我迷失了对于时间和空间的基本感观,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游离飘荡在外,而我的躯体好像被人翻来覆去地随意摆弄、中途不知又被灌了几次奇奇怪怪的酒水;后来只能感觉到每一片肌肉每一块骨头、甚至每一根神经,里面都是被强力撕扯开的疼痛,嗓子里也是火辣辣的刺痛,干涩沙哑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最后,我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从内到外的麻痹和冰冷;哦,还有吴烨柊身边围绕偶的那班人渣的“由衷赞美”【吼吼,吴二少,真看不出来呀,今儿这小玩意儿可比前几次的都带劲儿呀!有这好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和兄弟们分享啊,哥儿几个出来玩可从来不藏着掖着,你真TMD不够义气!】
庄瑾雯青着脸、双唇苍白哆嗦、浑身发抖着回忆着那群畜生对她所犯下的罪行;过去的创伤如同一只紧紧吸附在即将沉没的巨轮上的深海巨兽章鱼,它的触须从四面八方袭向救生筏上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将试图挣扎逃脱的她密密地包裹起来,把她想大声呼救的求生欲望死死堵在口中,再剥夺她奋起反抗的最后一丝念想;触手上无数的吸盘在破裂的躯壳和记忆上留下一道道粘腻又冰凉的水痕,慢慢缩紧的触手间隙中只留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看着自己被拖着渐行渐远,直至受害者声嘶力竭、逐渐窒息、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再一次被拽入绝望的深渊里永远埋葬。庄瑾雯咬着下唇,吃力地吐出一个个音节,哽咽道【。。。我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主动权已经过了一天多;周日中午,他们那班人渣的聚会终于要散了,我突然被泼了一身冷水才勉强清醒过来,他们又胡乱给我塞了点吃的东西,之后等我有些力气能自己行动了,才被推搡着去洗澡、换套新衣服;然后吴烨柊把我拉到下湾区和港南区交界处附近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扬长而去。哼哼,想来还得感谢吴二少丢下我的地方离我租住的地方很近,让我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自己慢慢挪回去。。。】
似乎是尝到了嘴唇上渗出的隐隐铁锈味,庄瑾雯轻轻一顿、下意识地舔了舔红肿的下唇,在大脑接收到微微的刺痛后又瑟缩一抖,愣神一会儿,才回忆道【其实那段时间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我妈在反复挂我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直到电量耗尽关机后再也打不通。。。我周六中午没按约定回老房子吃饭,却没能通知她,她怎么都联系不上我,只能去我租住的地方找,我当然不在;她又去了几处我常呆的地方,也都没找着,还联系诗羽询问我的下落;当时我妈都快急疯了,差点跑去报警。。。但离我“失踪”还不到48小时,又没证据表明我受到侵害,具体情况不明就算去了警方也不一定立案,最后她在外面逛了一圈只能回我出租屋继续等。】看到罗敏娟递过纸巾,庄瑾雯默默接起抹去薄唇上不断冒出的血珠,语气也变得起伏,继续道【好在我周日下午终于是露面了,我妈她一见我差点崩溃到跪下!我到家时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差,进了房间就倒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我又不能把吴家俩畜生和他们那群狐朋狗友对我做的事告诉她,我爸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呢!只能胡扯自己突然心情不好、随便找了个地方静静而已,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让她也早点回去休息,过几天我们再出去玩。可你们想啊,我失联了一天多,回来就是那副鬼样子、对她只有搪塞,我妈哪能那么善罢甘休呢?我不得已锁了房门躺在床上装睡,她就在房间门口不停徘徊、一遍一遍地逼问我原委。。。最、最后我头疼的实在受不了,晕头转向地冲出房间,和她大吵了一架才不小心说漏嘴的!】
庄瑾雯绷紧了攥着纸巾的手指,愧疚地埋下了脑袋,泣不成声【我、我真没想和妈妈吵架的。。。这些年她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我知道她很爱我、关心我、事事以我为先,可发生了那些事儿,你叫我、我怎么说得出口!妈妈知道后一时间也是愣住了,她倒是比我更快冷静下来,让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清楚;我知道瞒不住了,但哪敢和盘托出,只能一半实话一半编,骗她说我是某次商演中认识了吴烨柊,周五晚被他诱骗去参加所谓结业聚会、才有了后来的事儿。。。至于校庆晚会后被吴烨柊/迷/奸/的事儿、两月来被迫和吴烨柊“交往”、还有突然多出的那一笔笔不菲的“兼职收入”,那些我是一点儿没敢提。说完我妈就沉默了,但她眼里的那股愤怒和狠厉可不是开玩笑;接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硬要拉上只穿睡衣的我,想一路冲到下湾区去报案、给我讨个说法。】庄瑾雯无意识地胡乱摇头,泪水混着鼻涕浸透了纸巾,话语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喊【我知道我妈,她那倔脾气、她不会罢休!当时我一点没主意,就是怕出事儿才死命拦着不让她出门,还放狠话说、说她要是去报案了以后我们就断绝关系、如果出了那扇门我就死给她看。。。是我、我没良心、我不孝!竟、竟然用这种话来威胁我妈。。。过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冷静下来,我们隔着桌子坐着、谁也不看谁;妈妈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决定权在我;如果我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这件事就打算这么忍了认了,那她会尊重我的选择,只希望我、我今后想起来不要后悔。。。说、说完这些她直接去给我热饭,还帮我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晾了,只让我回房好好休息,做完这些她都没打招呼就自个儿走了,她肯定对我失望透了。。。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没主动联系对方,更没机会坐下来把事说开,只有W信里几句形式化的问候,她还在反复叮嘱我不要熬夜、不要贪凉;就那么风平浪静地过了近一个月,我还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就那么翻篇了,打算找到正式工作就向她道歉。】突然庄瑾雯趴在审讯桌上,抑制不住地抖动身子,歇斯底里地吼道【可、可她还是自己偷偷跑去报案了!等我再收到消息,就是警方通知我,我妈她、她在下湾区我学校附近的斜坡上、出意外去世了!!是我、又是我害了她。。。爸爸妈妈,他们都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