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大人不说话，苏乐很想和秦夜来说话又不是很敢，秦夜来有一两次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扭头看她，被她飞快低头躲过。

车子一直开，偶尔因为红灯停下，车里放着苏乐从没听过的英文歌，时而舒缓，时而激昂，之后再没有别的声音。

忽然秦夜来扯扯她的衣袖，她扭头看去，秦夜来指指拿在手上的手机，让她看自己的手机。

苏乐打开手机，秦夜来发来消息，界面干干净净，只有文字，她很少用表情，像个老年人。

秦夜来打字问：“为什么不说话？”

苏乐说：“我有点害怕。”

“因为什么？你的妈妈？”

苏乐皱着眉，慢吞吞打字：“嗯........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但是还有别的，为什么你和你姐姐也在呀？”

秦夜来很有耐心地等她说完，劈里啪啦飞快打字：“你妈妈和我姐关系很好。”

“好朋友吗？”

“不是。”

苏潆慢吞吞：“不是好朋友，为什么还说关系好？”

秦夜来打字飞快：“另一种好，不适合和小孩详细描述。”

苏乐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不。”秦夜来把句子断开，“你依旧是。”

她这么一字一句地回答，单从冰冷生硬的文字来看，显得她有些冷漠。

苏乐气鼓鼓抬头，瞪向她时，借着车窗外时而闪烁，时而明亮的灯光，看见她脸上有笑，无奈、宠爱，或者说是纵容，她不知道该这么形容这种笑，只是觉得很奇怪。

秦夜来竟然会笑，她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好像就已经不再是秦夜来了。

苏乐突兀地问，在寂静的车里发出不合时宜的问句，语气不算咄咄逼人，只是很突然。

“你笑什么？”

秦夜来很快收起笑，冷静地说：“我没有笑。”

苏乐有点娇气地说：“你明明就有。”

两个大人看向她们，苏潆回头看，正在开车的秦满舟从后视镜看。

苏乐并不讨厌她脸上出现笑容，她只是觉得奇怪，心中好奇与疑惑交错，加上秦夜来从来不会责备她的无理取闹，所以立刻想要通过询问得知答案。

秦夜来却问：“你不喜欢吗？”

苏乐忽然愣住，声音变小，底气不足：“我没有........”

没有不喜欢，只是疑惑，或者好奇。

苏乐看着她，感觉她此时脸上应该还有笑，可是她没有笑，但仍然心情愉快。

苏潆忽然打破她们的争论，“好孩子，不要吵架。”

苏乐说：“妈妈，我们没有吵架。”

秦夜来没有说话了，手机放在一边，也不再看手机，沉默着，也许在思考。

秦夜来，在思考什么呢？

苏乐很想再看看她，借着让人无法看清一切的模糊光影，却不敢再唐突抬头，要是又被她发现，以后肯定会被抓着嘲笑。

这个坏猪，坏猪，大坏猪。

大人们想着大人的事，孩子们想着孩子的事，车里没人说话，车辆在寂静中前行，好久好久以后，苏乐感觉有半辈子那么长，车子终于停下来，苏潆扭头和她说到了。

秦夜来开门下车，她想从另一个方向下去，秦夜来单手把着车门，另一只手撑开伞，低身和她说话。

“那边有车，从这边下车。”

苏乐“喔喔”两声，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有点慌，下车的时候没注意脚下高度，踉踉跄跄站不稳，秦夜来一只手打伞，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扶她。

苏乐给她扶着胳膊，埋着脑袋不吭声，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秦夜来搞不懂她的想法，问她：“要饿昏了？”

苏乐因为她的主动开口心情有些松动，哼哼着说：“才没有，平常我都不吃夜宵就睡觉了。”

秦夜来逗她：“猜我们今晚吃什么。”

苏乐抬头看眼前的招牌，“我又不瞎，那上面好大的字，写着火锅！”

秦夜来又笑，笑得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我以为你不会看。”

“又想说我笨。”苏乐佯装生气，“不和你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们走进火锅店，推开门一股扑面的麻辣香味，苏乐光是闻着就嘴里分泌唾沫，忘了之前说的话，小声和秦夜来说：“闻起来好辣呀，那么大一锅红色的汤，该放了多少辣椒呀。”

秦夜来问：“你能吃辣吗？”

苏乐说：“没怎么吃过，你呢？”

秦夜来说：“我很会吃辣。”

“我知道啦。”苏乐阴阳怪气，“你什么都很会的啦，学习，玩游戏，你是最棒的秦夜来嘛。”

秦夜来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后背发凉，“干嘛，我在夸你呢，感激涕零吧！”

秦夜来也夸她：“不错，会用成语了，有进步，下次语文考试可不能再不及格了哦。”

苏乐：“你讲话语气好恶心。”

秦夜来：“不是和你学的吗？”

“那不一样！”苏乐无理取闹，“你不准讲！”

秦夜来又不说话了，她们被领着上了楼，坐到包间里，秦满舟带人来的，她负责点菜。

一张方桌，苏潆坐在她身边，剩下三条长凳，苏乐一条，秦夜来一条，一个挨着妈妈，一个挨着姐姐，两人正好面对面。

苏乐趁着大人们看菜单，偷偷冲秦夜来做鬼脸。

秦夜来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秦满舟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她问苏乐：“想吃什么？”

苏潆也问：“乐乐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苏乐说：“我吃什么都好。”

她已经发现了，人类的世界，除了学校食堂，其他的什么都好吃。

秦满舟又勾上几道菜，递给守在一边的小哥，小哥别着对讲机问：“请问要什么锅？”

秦满舟看看剩下几人，“都能吃辣对吧？那就红锅。”

苏乐在玩桌上折成玫瑰花形状的餐巾纸，秦夜来忽然插进来说：“我不想吃辣，点鸳鸯锅吧。”

“吃火锅点什么鸳鸯锅。”秦满舟骂骂咧咧，说是这么说，却还是给她换成了鸳鸯锅。

过了一会儿锅端上来，烫的涮的菜也纷纷上桌，苏潆拉着苏乐讲了许多话，多是关于这些年不回家很想她云云，苏乐嗯嗯嗯地应了，看起来很乖的样子，实际上心思全都飘到火锅里，迫不及待想要吃好吃的。

火锅咕咚咕咚冒泡泡，作为在场最懂苏乐的人，秦夜来最先和她说：“差不多可以烫肉了。”

苏乐还不懂怎么操作，秦夜来懂她，夹起一筷子肉，放到锅里烫。

秦满舟说她：“大人都还没动筷子，你个小孩先吃上了？”

苏潆打圆场：“没事，孩子读书累，乐乐也快吃，要喝什么饮料？”

苏乐心想，这个坏猪读书才不累嘞，每天吃好喝好玩好，做作业写试卷都搞得飞快，一个小时的思考当得上她一整天的殚精竭虑了。

她脑袋里叽里呱啦想着，嘴上却回答：“要喝冰可乐！”

“好呀，小秦要什么？”

秦夜来看向秦满舟，秦满舟说：“就我在这儿，想喝什么说就是。”

苏乐帮她说：“她也要喝冰可乐。”

苏潆看她，她点点头，“麻烦阿姨。”

苏乐和秦夜来喝上了冰可乐，苏潆和秦满舟喝上了热玉米汁，苏乐快快乐乐涮肉吃，红锅对于她来说竟然真的很辣，她更多地吃清汤锅，快速涮下肉片再捞起来，可以很好地保持肉的味道，和吃生肉的感觉很像，但比她吃过的任何一种生肉都要好吃。

人类果然很会吃东西。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其他人都吃饱放下筷子，苏乐还有点意犹未尽，但不太好意思一直让别人等她，于是跟着放下碗筷，擦擦嘴边的油渍，说自己吃好了。

苏潆伸手来牵她，很温柔的样子，“那就走吧。”

苏乐有点呆，愣愣的给她牵，又傻又乖，惹得苏潆忍不住笑。

“乐乐忽然变得认生了？”

秦满舟看向秦夜来，有点想伸手牵她，秦夜来一眼看出她的想法，把手背到身后，“别想。”

秦满舟：“你不能学学人家！”

“学什么？”

“像个女孩，像个体贴懂事的妹妹。”

秦夜来说：“恕难从命。”

苏乐走在前面听她们讲话，好有文化，还用成语，不愧是语文能考上一百三的超级学霸。

她们走出火锅店，吃饭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外面的雨忽然变得好大，苏乐和苏潆打同一把伞。

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在她看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不会凶她，对她很好，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过分的期待，只是想要她开开心心健康长大。

她喜欢这个妈妈，打着伞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没有让她淋到一点点雨。

头顶雨伞被雨点砸得劈里啪啦，妈妈把她送上车，自己坐到前面去。

苏乐呆呆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雨，秦夜来没有主动和她说话，火锅吃得好撑，她有点犯困，车子开着开着，她睡了过去。

雨声啪嗒啪嗒砸在她靠着的车窗外，她听着雨声睡觉，没有过去很久，耳边有人轻轻地喊她，她醒不过来，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