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三十三年春,皇帝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又是一年春猎时节。
皇帝在位二十余年,年近百半,身体依然康健,一身明黄色骑装和数位皇子世子一同骑马打猎,骑术箭术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
又是一只箭直直扎进梅花鹿的心口,侍卫立马将猎物带回来。
“父皇好箭术!”
“皇上太厉害了!”
恭维声立马响起。
这是一头母鹿,肚子高高隆起,显然是怀着孕。
皇帝的眉头微皱,心情瞬间不好了,其他人立马闭上了嘴。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头已然失去气息的母鹿,揉了揉眉心:“朕乏了,先回营帐休息,你们继续。”
说完,就调转了马头。一群侍卫连忙跟上。
待皇帝走后,大家终于能放松身体,几位皇子肉眼可见的松了松腰杆。
“听说怀孕的母鹿血最是大补,父皇怎么还不高兴了,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年纪最小的八皇子朱仕玄沉不住气,率先开口。
“八弟这就不懂了吧?这几年一直没有新的皇子降生,这次偏偏射中了母鹿,伤了一个未出生的小鹿,也难怪父皇不高兴。”说话的是四皇子朱玖博。
他的生母是当今皇后,说话从不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闻言,他身旁的六皇子朱宁连忙说道:“四哥慎言,父皇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得准的,况且父皇心善,说不定就是为了那只母鹿可惜。”
四皇子性格拧巴说一不二,却十分听六皇子的话,也算是皇宫里一件奇事。
毕竟六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生下了皇子才破例被晋升为贵人,在宫中谨小慎微,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附庸。
果然,六皇子话音刚落,四皇子就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快些去打猎吧,父皇说今日打到猎物最多的人重重有赏!”
八皇子骑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笑着说道:“四哥要什么没有,还要与我们抢赏赐?”
“各凭本事罢了,八弟要是有能耐,尽管来!”说完,他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很快,这片林子就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两匹马的蹄声。
“主子,你不跟上吗?”说话的一个肩宽体长,面容坚毅的青年,他身下是一匹棕色的马。
“不想去。”
旁边的马通身白色,唯有头顶的鬃毛夹杂着一点棕。
马背上的青年眼神慵懒,神情倦怠,边说话边打了个哈欠:“可能是老了,已经没有跑马打猎的热情了。”
林施琅道:“主子才二十,正直大好年华,哪里老了。”
青年也就是五皇子朱羡之淡淡的哦了一声,扯了扯缰绳,让马动起来:“那就可能是风寒还未痊愈,我这全身都软得厉害,还是回营帐里躺着舒服。”
林施琅的表情停滞了一瞬,那不是装病逃学的借口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离营地不远,两人骑在马上,并不着急回去,慢慢悠悠走着。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朱羡之冷不丁问道。
林施琅愣了愣,很快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三月十二,十年前的今天,是您救了我。”
在同样的地方,只是那个春天比现在更冷,夜里的风夹着雪粒,林施琅就穿着一身单衣。风雪肆虐之下,他的嘴唇青紫,气息逐渐微弱。
意识弥留之际,他的手被人捉住了。那是一双温暖的、柔软的而且有力的手,被这双手紧紧握着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儿有个人,还是活的!”年仅十岁的五皇子可谓是胆大包天,夜闯猎场就算了,还敢碰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跟他一起来的是皇子府的太监,闻言差点吓昏过去。
“我的殿下哟!您怎么什么都敢碰,你就不怕他咬你一口!”
说完,他赶紧拉着朱羡之往后退了几步,几名侍卫上前,拔刀将林施琅团团围住。
“别动,他还活着呢,把他带回去。”朱羡之吩咐道。
太监顿时头冒冷汗,唉声叹气的劝他:“我的小祖宗,皇上还在营帐里呢,我们要是擅自把不明身份的人带回去,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朱羡之却不听他的,拨开侍卫,走到男孩面前,蹲了下去。他伸出葱白的手指,将糊在男孩脸上的头发掀开,说道:“如果你还有意识,告诉我叫什么名字,我就带你回去。”
林施琅无力的动了动,想说话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太监连忙说道:“他这个样子带回去也救不活,万一再惹上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殿下,咱们走吧,别管了。”
朱羡之心头划过一抹可惜,但是不得不承认太监说得没错。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只见地上的男孩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微弱的气音说道:“我叫林施琅,求贵人怜惜。”
这句话好像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朱羡之微愣,随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把人带回去吧。”
朱羡之花了不少心思将他好好藏在自己的帐篷里,召了太医诊脉,各种好药供着。尽管这样,林施琅还是一连昏迷了好几天,一直到春猎最后一天,准备拔营的时候,他才悠悠转醒。
也幸好他醒了,朱羡之让他假扮成自己的小太监,带他回了皇宫。自那之后,林施琅就一直跟着朱羡之。
“就是这个地方。”朱羡之紧了紧缰绳,马儿立即停下,在原地踱步。
林施琅闻声从回忆中抽离,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大树。“这棵树都长大了。”
朱羡之道:“是啊,我们也长大了。”
两人对视,笑了出来。
皇上在营帐里,朱羡之不愿意回去,索性下了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林施琅自然跟着他。
朱羡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酒葫芦,自己先喝了一口,又递给了林施琅:“你也喝。”
林施琅接过了葫芦,却迟迟没有下口。
朱羡之看到了,挑起眉:“怎么了?”
“按照规定我不能喝酒。”林施琅解释道:“我得时时保证主子的安全,喝酒容易误事,侍卫是不允许饮酒的。”
“这些规定是给外面那些侍卫的,你不一样。”朱羡之微微抬起酒葫芦,语气中带着诱哄:“这可是上好的梅花酿,我手里就这么点,专门带出来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庆祝,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吧?”
果然,他这么一说,林施琅就不会再说拒绝的话,拿起葫芦抿了一口。
朱羡之笑开了:“怎么样?好喝吗?是不是比你从外面酒馆里买的酒好喝多了?”
“很好喝,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林施琅道。
朱羡之有些呆愣。
林施琅是他的贴身侍卫,但朱羡之并不需要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相反,在无事的时候,朱羡之给了他不少私人时间。
皇子府的侍卫们不值班的时候都会喝点小酒,没想到林施琅竟是个异类。
“那我赏你的酒钱呢?”
“都攒下来了。”
朱羡之失笑:“有什么想买的,告诉我,我给你买。”
林施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好吧。”
朱羡之的头靠在树干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酒葫芦还抓得紧紧的。
林施琅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拿过酒葫芦,让朱羡之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主子娇贵,若是就这么睡过去,醒来的时候肯定脖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