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开没敢再在医生面前多话,一直等出了医院,他才试图缓解药以康释放出来的低气压。
“真没事。”他动了动笨重的手臂,“医生只是往夸张了说的,我年轻,恢复快,最多一个星期就好了。”
“你在想屁吃!”药以康瞪他一眼,大步流星地抬脚过马路。
阎开忙跟在他屁股后面,声音小心翼翼:“打的车定位在医院门口,你要去哪儿啊?”
药以康脚步一顿,头一甩转身往回走。
“你慢点,我跟不上。”
阎开的行动还有点迟缓,亦步亦趋地跟着药以康压了一半斑马线,又跟着压回去。
重新在医院门口站定,药以康摸出烟盒刚把最后一根烟咬上,还没来得及打火,车就到了。他烦躁地连烟带盒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车上,药以康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阎开也没出声打扰,只是目光在他的脸和窗外的绿化带上不停变换。
“回去之后,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工作都不用参与了。”药以康直到下车才开口。
“什……什么意思?”阎开愣在原地,“你要把我遣送回去?”
“你想得还真美!”药以康转身发现人没跟上,又走回到阎开跟前,“哪有多的人和车遣送你回去。”
“哦。”阎开顿时松了口气。
药以康向众人宣布放缓拍摄进度,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不过也是因为他们这几天拍的素材足够多,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果断地作出决定。
阎开倒是觉得药以康对他的伤太过于大惊小怪:“我就是脖子擦破了点皮,掉了几滴血。”
药以康轻敲了敲他的石膏臂:“你现在的手臂动一下都费劲,更别说扛相机。”
阎开依旧嘴硬:“手只是有点酸,我……”
“行了,别说废话。”药以康不容商量地打断他,“你给我好好休息。”
这次的意外可把药以康紧张坏了。不说阎开挨了棍棒的手臂,就说那把擦着脖子飞过去的短刀!
他一想到如果对方的技术好一点,或者阎开当时的反应慢一点,割到的肯定就是大动脉了。
那此刻的阎开已经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药以康忍不住汗毛倒竖,打了个冷颤,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阎开抬起胳膊又放下,别扭地反复了好几次。
药以康慌张地伸手阻拦:“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吗!”
“可我想洗澡。”阎开拽着衣摆面露难色,“我一只手脱不下来,康哥。”
药以康下意识就想拒绝他的诉求,但转念想到阎开刚刚又是地上滚,又是树枝划的,还英勇负了伤。
特别是这个见义勇为的对象还是自己,他的不答应徘徊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洗吧。”药以康松手,不自在地转开脸。
“那……你能帮我吗?”阎开满眼期盼。
药以康的拒绝再一次卡住:“……你先进去,我给你拿衣服。”
他磨磨蹭蹭地找好阎开的干净衣服走进浴室,穿戴整齐的伤员正乖巧地站在花洒下眼巴巴看着他。
“愣着做什么?你怎么还没脱?”
阎开侧身把打着石膏的手臂亮出来。
“哦对,我忘了你一只手不方便。”
药以康心中懊恼,自己真是紧张得昏了头,已经把帮阎开洗澡的原因都忘了。
亏得他刚才还给阎开故意留出独自脱衣服的时间,属实是白折腾,到头来还得他亲自面对这个环节。
阎开腹部肌肉紧实,抬手间能清楚看见腹肌的完整线条。由于距离极近,比家里新鲜出浴那次的更加清晰。
“你是不是平时练过?”药以康没过脑地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什么?”阎开顺着他的目光,扫了眼自己的身体,“这不是都有的吗?”
药以康很想说他就没有。
身为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他的肚子能一直保持没有赘肉已非易事,哪里还有时间去练腹肌……
不过看到阎开无比真诚发问的样子,他默默咽下了这份苦水。
“行了,抬另一只手。”药以康没好气地继续帮他脱衣服。
还好阎开左半边身子灵活,而且打石膏的右臂也不是一点不能动弹,不然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只能报废。
只是帮忙脱个上衣,药以康都累得够呛。
阎开转过身面对着他:“你帮我松一下裤腰吧。”
“哦。”药以康点点头,照着阎开的要求扯开了他裤腰的绳结,等看见阎开单手麻利地脱掉裤子,他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你不是一只手也行吗!”
“是哦。”阎开也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模样,“没想起来。”
药以康噎住,一时间判断不清阎开这话的真假,准备好的回怼也只能先放一放。他弯腰把裤腿挽到膝盖,直起身接过阎开递来的花洒头。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他们周身水汽缭绕,余光里的彼此都变得愈发朦胧。
药以康原本以为两个人同处狭窄又潮湿的浴室内,气氛会很尴尬。好在水声能冲散他心中的起伏,不至于彻底得心猿意马。
不过药以康的头始终偏向一边,没去看不该看的地方。
“你能别这样吗?”阎开忽然开口。
“我哪样?”药以康扫他一眼,又把脸转开了。
“你越这么刻意地躲着,我反而会不自在。”
药以康再次转过头,眼睛往阎开身下偷瞄了一眼。
还好,还是未苏醒的状态。
靠!我在庆幸什么!
药以康心虚地闭上眼,再次偏开了脑袋。之后,他虽然没再刻意躲着,却也没表现得多么自然。
阎开忍不住好笑:“你怎么跟个固定支架一样,早知道我抬一个三脚架进来撑着好了。”
药以康这才注意到,阎开一直屈着腿蹲身冲洗肩膀,样子的确很滑稽。他不好意思地举高花洒,结果兜头淋了阎开一脸水。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药以康连忙道歉,想想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一笑,花洒里的水成波浪式往阎开身上浇灌,药以康笑得更厉害了。
阎开也没忍住笑着抹了把脸:“你真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药以康逼着自己敛了笑,低头发现他挽到膝盖的裤腿松了,“你先拿一下。”
他把花洒塞到阎开手里,弯腰重新挽裤腿,余光里却是阎开光滑的屁股蛋子。
药以康想也没想地上手拍了一掌:“你就拿屁股对着我的脸啊!”
这一掌和这句话把两个人都惊得愣住。
药以康在心里对自己施展了一套降龙十八掌,犹觉不够,又补了一套九阴白骨爪,然而内心依旧没有平复下来。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放纵自己的嘴在前面飞:“还挺软。”
见阎开没动静,药以康自认这茬算是勉强揭了过去,想找他拿回花洒的时候,却发现阎开像是被点了穴,整个人僵硬地一动不动。
药以康:?
他戳了戳阎开的肩胛骨:“转身,花洒给我。”
阎开还是没动,努力清了清嗓子:“康哥,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你自己怎么洗?你连沐浴露都……”药以康说到一半顿住了,盯着阎开的后脑勺迟疑:“你该不会……又?”
“嗯。”阎开闷闷应声,“所以我让你先出去。”
这下换药以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理论上来说,他的确应该出去让阎开独处,然后自行解决。但从另一个方面的理论上来说,他又不能拍拍屁股丢下一个伤员不管不顾,何况他刚刚还真拍了对方的屁股……
药以康绝望地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地做了个深呼吸:“转过来。”
阎开只转了个脑袋,身体还是没动,他不明白药以康的意思。
“我拿花洒你自己洗,你拿花洒我帮你洗。”药以康气定神闲,和方才刻意回避的他判若两人,“你选一个。”
阎开挑眉:“还可以你帮我洗?”
“嗯。”
“包括哪些部位?”
“所有。”药以康停顿一瞬,“你够不着的地方。”
“够不着?”
药以康点头:“比如搓背。”
阎开神色黯淡:“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不搓背?”
“天天都洗澡,没什么可搓的。”
药以康没想到阎开居然会选让他拿花洒,他还蛮意外的。他这一次拿花洒就比几分钟前敬业多了,不再需要阎开变换着姿势来将就他,而是他根据阎开的需要调整角度和位置。
不过在阎开洗隐私部位的时候,药以康还是下意识地瞟向墙上的瓷砖。他不知道阎开会不会被他看得怎么样,但他知道他如果一直看着,肯定是会出事的。
……
这个澡就在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结束了。到后来,两个人之间的配合还挺默契。
待到阎开洗完,药以康看看身上差不多湿完了的衣服,也去冲了个凉。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整个人才终于又回到全身清爽的状态。
药以康靠在窗台边,脑子里不自觉地播放起他和阎开在浴室里的片段:氤氲的水雾,闷湿的空间,哗哗的水流声,还有偶尔溅到他身上的水渍。
有花洒里的,有阎开不小心挥过来的。
鼻腔里都是酒店配套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好像还能闻到。
哦,他也刚洗了澡,当然还能闻到。
阎开和他住在一起后,这些东西他们一直都用的同款,可这个同款放在当下,却显得有点暧昧了。
药以康有些想要抽烟,手摸进兜里才想起来最后那根烟被他在上车前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