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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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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桐州依然很冷,倒春寒才刚过去没多久,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冷空气,与南方的暖流交汇,相持不下,只好连绵下雨。

林隐双手插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站在三楼一户敞着的门洞前,眼神穿过客厅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隐约挂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一只黄白条纹的小猫不知从何处偷偷溜到她脚边,用小爪子扒拉着地上的一个行李袋,大概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听到动静,林隐收回视线低了头,目光顿时温柔起来。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猫,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背脊。

小猫“喵呜”一声,回舔了一下她手心,柔软的小舌头就像一道暖流,突然击中她自以为坚强的心脏,让她一瞬间有了破防的颤动。

客厅里光线不亮,靠墙一侧的斗柜上,居中摆着一幅黑白照,上面的男人相貌清癯,与林隐有着三分神似。

三支香插在照片前的香炉里,只烧剩下了拇指长的一截,生出缕缕细烟,将屋子弥漫成惨淡的、阴郁的、淡淡的蓝色。

林隐告诉过自己,今天不可以哭的。即使从此以后,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要坚强地扬起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软肋和悲伤。

她只不过是注定这一生,亲人缘薄。

*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转悠了半天,似乎在检查着什么。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后,将手里一本泛黄的旧册子递到林隐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道:“喏,这是我刚刚在床垫下面翻出来的,应该是你老爸的东西,都发霉了。”

林隐接过本子翻了翻,空气里立刻扬起了一阵尘螨。

本子里有几片纸,她拿出来看了看,又轻轻放了回去,双眸却仿佛受了刺激似的,微微刺痛起来。

她没有想到,当年苦苦找寻的那两页纸,其实一直就被父亲夹在本子里,藏在了床垫下。

她默默把本子塞进行李袋,看向男人,声音略有些暗哑:“谢谢叔,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男人看了眼斗柜上的照片和香炉,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你要把这些都收拾干净嘛。”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鼓起的信封递给林隐,“喏,这是还你的押金。”

林隐接过信封,也没有检查数目,直接就揣进大衣口袋里:“谢谢叔,我会收拾完再走。”

小猫突然在她脚边叫了一声,抬起毛绒绒的小脸,留恋地望着她。

“它没有主人的。我到这里好几次了,看见它一直野在外面,应该是只流浪猫。”男人对林隐说,“你喜欢就干脆带走嘛。这里有个箱子,刚好可以装它。”一边说着,一边热心地从墙角拿了个纸箱过来。

林隐抿了抿嘴角,接过纸箱,蹲下身对小猫说:“你想跟我走么?想的话就跳进去好不好?”她把纸箱放在小猫面前,就好像它能听懂似的。

小猫盯着纸箱喵呜了两声,居然真的跳了进去,然后乖乖蹲在里面扬起脸,仿佛在等待林隐的夸奖。

林隐愣住,颤了颤眉尖,哑声问:“你是代替爸爸来陪我的么?”

听见这话,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想低头安慰她几句,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着缓缓离开。

*

林隐守在斗柜前,一直等到三支香彻底燃尽,这才郑重地将所有物件一一收进了行李袋中。

全部拾掇完毕后,她再三看了眼这个曾与父亲住了多年的地方,眼底蓦地升起一阵倦意,她知道,该道别的,终将道别。

下了三楼,楼外停着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蒋梨靠在车前,刚准备拿出一支烟点燃,看见林隐左手包右手箱的走出来,立刻把烟重新塞回口袋里,一边上前接过她的东西,一边问:“结束了?”

还没等林隐回答,她又惊奇地叫起来:“嚯,还有只小猫咪,哪来的?”她看向纸箱里的小猫,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林隐先将行李袋放入了后备箱中,又把小猫从纸箱里抱了出来:“刚捡的,房东说它是只流浪猫,但它好像很亲我的样子。”

“准备送到收容所还是打算自己养?”

林隐将小猫搂在怀里,低声道:“自己养。我觉得它是代替爸爸来陪我的。”

蒋梨眸底猛地酸涩了一下,想说句什么话安慰,又一下子哽住了喉头。最后只能吸了吸鼻子,“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后备箱盖。她下巴朝三楼窗口抬了抬:“就这么走了?东西都带齐了?”

林隐仰头向窗口留恋地望过去,看见窗台上还有两盆蔫了很久的蟹爪兰,那是父亲生前种的。他一直说蟹爪兰好养活,只要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就行,每隔十天半个月浇一次水,平时也不用管它,到了冬天自然能开出红色的小花。

如今这两盆好养活的蟹爪兰,终于还是烂在了阳光下,没能活到春天。

想到这里,林隐的眼眶再度泛红。她立刻垂眸,将脸埋在猫背上,嗡嗡地说:“嗯,大部分早就烧掉了,剩下的也都带上了。”

蒋梨替她拉开后座车门:“还是决定不发讣告么?我报社里认识两个人,你要是想发的话,我直接联系他们。”

林隐抬起脸怔怔地问:“现在还有人看报么?”

“倒也是。”蒋梨耸耸肩,走向驾驶座,“我只是想着如果你还有别的亲戚的话,讣告多少也算是一种正式通知吧。”

“我没有亲戚。”林隐怕冷似的将小猫搂入怀中,淡淡地说,“除了爸爸,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是的,她没有亲人了。

从出生起,她就没有见过她母亲。父亲断绝了所有亲戚,带着她来到桐州过活。两个人相依为命二十五年,如今父亲也终是撒手人寰。

蒋梨闭上了嘴,不敢再问下去,默默打开车载电台,一首悲伤的芭乐恰在此时唱至高|潮,歌词里都是孤身和不舍,让人听了无端难过。

她怕林隐伤心,伸手刚要拧掉这个频道,林隐在后面轻声说:“留着吧,挺舒缓的。”

“来点欢快的,这首过于哀了。”

“你是怕我难受么?”林隐抬眸,从后视镜里平静地看向蒋梨,“我已经过了最难受的时候了。”

*

从桐州到江城,两百多公里,再加上晚高峰拥堵,车开进江城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蒋梨将林隐送到小区门口,本想陪着她吃顿晚饭再走的,但家里突然来了电话,似乎有急事要她赶回去处理。

林隐察言观色,立刻下了车,自觉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又走到驾驶座旁安静地等她挂上电话,这才弯腰说道:“你有事先回,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那行吧,你自己记得吃晚饭,千万别饿着肚子过夜。”蒋梨伸手摸了摸林隐怀中的小猫,将方向盘打了半圈,车子缓缓掉头离开。

林隐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里,转身走进小区。

她现在住的是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几个月前就提前租下的。虽然地段有些偏远,但胜在租金便宜,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当时看房的时候正值盛夏,满目的阳光明晃晃地铺在院中,墙角堆着几只红陶盆,透过一人高的铁栅栏往远处看,是一条干净的护城河。

目光所及,清幽安静,让她一下子动了心。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生病。她想着等房子装修好了,再通通风,就把他从桐州接过来一起居住,却没料到他一个电话打来,已是胃癌晚期。

父亲最后还是没有离开桐州。

这个从她十四岁起,就与她渐渐生疏的男人,曾经用沉默伤害过她,也在沉默中用力地爱着她。

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们都没能和解。

她在病床前握住他干瘪无力的手,看着他嘴上插进的导流管,她想,他终究还是把秘密永远封存在了他那张说不了话的嘴巴里了。

林隐拧开灯,暖黄的光线立刻将屋子照得柔亮而温馨。

空气里有股闷闷的味道,那是久不通风后因潮湿而散发出来的霉味。

她放下行李袋,开了所有的门窗,然后任由小猫在屋子里自由探索。

心里突然觉得很空,仿佛失去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一种忙碌之后沉淀下来的空虚和孤独,正在体内滋生、蔓延、游走,让她倍感惶恐与不安。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面对了。

有些东西越逃避,反而只会越恐惧。

她从行李袋中拿出了那本被父亲藏在床垫下的旧册子,用力一抖,就从里面掉出了两片纸。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它们了,但此刻见到,心仍是剧烈地颤了一下。

两张A4大小的铜板彩页纸被几经折叠后,变成了巴掌大小,展开后边缘有被撕过的痕迹。

上面的图文她甚至都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因为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捏着这两张纸,就像捏着一个秘密,眼眶发烫,鼻尖酸楚。

整整十一年,她心底的那个洞,今天终于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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