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回到席上,飞快地瞟了一眼宁阳公主的方向,随后跟个鹌鹑似的缩在位子上。
宁阳公主瞥见这一幕,笑了一声,令月忍不住望了一眼,径直撞入对方的视线,似笑非笑,兴味盎然。
令月悄悄挪远了,内心无措,方才在内院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大,公主殿下不会记仇吧?
天知道当阿商凑到她耳边告诉她那位是公主殿下时,她有多震惊!她当时还气恼对方取笑自己,言语莽撞,公主不会治她的罪吧?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有人碰了碰她胳膊。“你就是闻少主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令月吧。”
对方言笑晏晏,眼神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月愣怔地点点头。
陆绾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叫陆绾,青云酒肆的东家,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令月忙摇头,耳根微红地叫人:“不嫌弃的,绾、绾姐姐......”
陆绾应了一声,眉眼愈发柔和,越看越喜欢,越觉得这就是她们的少谷主。
“那姐姐以后就叫你小月吧。”
“嗯嗯!绾姐姐。”
陆绾笑眯眯地应,话中不着痕迹地打探:“听说小月可是从平州而来,平州盛产玉石,其中彩玉更是美不胜收,令人爱不释手。”
闻老爷对外宣称令月一家是平州的玉石商人,往南边走货时不慎遭遇劫匪,家破人亡,只剩令月独自流落到渝州寻亲。
这说辞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宫姓少见,更别说只要有心,稍加打听便知平州并无宫姓的玉石商人。
令月不善撒谎,眼眸微闪:“是,是的。”
“真可惜啊,说来我还没见识过,小月应该见过不少品种的宝石吧。”
“嗯,还好……家中生意多是母亲在打理,我、我与娘亲甚少接触……”
“小月家中只有母亲和娘亲?”陆绾若有所思。
“是……”令月声音低落下去,许是想起已故的双亲,内心滋味复杂万分。
自知戳中别人伤心事,陆绾面带歉疚,掌心覆住她的手:“抱歉,提及小月伤心事了。”
令月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扯了一抹笑容:“没事的绾姐姐,我现在有了阿……有了表姐和姨夫父,以后会好起来的。”
陆绾点头:“嗯,如此甚好。你表姐看上去很疼你,方才你离席了不久她便急着找人了。”
令月脸一下红了:“啊,是、是么……”
陆绾眉眼弯弯地笑:“是呀!”
试探得差不多了,令月口中的母亲和娘亲极有可能是谷主和那位南疆女子。
陆绾又说了一些酒肆里听来的各地趣事,以及这两年自己行商时的见闻,令月听得津津有味。
宁阳公主顾自酌酒看着这一幕,眼眸幽深。她极少见三娘主动与人攀谈,还如此滔滔不绝。
不知不觉,宴会逐渐进入尾声,陆陆续续有人离席,陆绾临走前塞给她一块令牌,笑着招手:“小月有空可来陆宅寻我,酒肆也行,姐姐请你品尝铺子新酿的果酒。”
令月抿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
宁阳公主看到那枚令牌时却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三娘竟将青云堂的传讯令牌予了出去,望向令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揣测,不禁探究这小丫头是何来路,得三娘如此另眼相待?
宁阳公主和陆绾一齐离开后,姜语书被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扶着出来。姜语书看见令月,眼神微亮:“令月妹妹。”
一看见温柔的姜语书,令月总会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和声音:“姜姐姐,你要回去了吗?”
姜语书轻点头:“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令月一脸不舍,她很喜欢和这位温柔文雅的姐姐相处。
“喂,你就是闻商弦定的小媳妇儿吗?”姜语书身旁的少女昂着下巴问。
不等令月羞红脸,姜语书率先轻斥道:“阿盈,不得无礼。”
褚盈瘪了下嘴改口道:“你是闻府新来的表小姐么?”
令月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看顾我媳妇儿了,日后来褚家茶铺,你报我褚盈的名字,所有茶叶都便宜你一成。”褚盈大方道。
姜语书目露无奈:“抱歉,阿盈就是小孩儿心性,没有坏心思,你不要介意……”
说完又压着不安分的小炮仗,说道:“我平素无聊,也没个知心人解闷儿,怀着身子又不方便走动,令月妹妹若是得空,可来褚家寻我。”
令月自是应下。
姜语书便告辞了,褚盈谨慎地扶着她下台阶,一本正经的声音远远飘进令月的耳朵里:“媳妇儿,你干嘛老说我是小孩儿,小孩儿能弄大你肚子?”
令月听得面红心跳。
“住口!你,你不许再说这,这等粗鄙之语!否则回去抄写一百遍《论语》。”姜语书有些羞恼地喝止她。
褚盈顿时老实下来。
“在看什么?”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
令月不用转头就知是谁,感慨道:“姜姐姐她们貌似很恩爱,一点不像你说的一朵鲜花插在……呃……”
闻商弦“扑哧”笑了:“你说褚盈那个小屁孩儿?”
令月回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稚气未脱又孟浪至极的话语,说是小屁孩儿为算是。
“小时候跟屁虫似的,贼爱跟在我后面玩儿,整天挂着两根鼻涕,脏兮兮的,我都不乐意带她,如今配有才有貌的姜语书,可不是那啥么?”闻商弦不以为然,“我看姜语书就把她当小孩子哄,哪有情爱可言?”
“你又懂了?”令月睨了她一眼,抬起步子往内院走,“方才的账还未与你算清呢。”
闻商弦一惊,追上去:“我方才不是与你解释清楚了嘛。”
到了归林苑的范围,令月才停住:“你是说清楚了,但如果不是我遇见了……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了?先前说什么不管什么事都会与我说的,怕也是哄我的吧。”
闻商弦头皮一紧,上前拉她的手,没拉到,讪讪地收回手,声音小小声的:“当然不是!只是事关重大,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知道我会担心还瞒着我做这些?”令月气恼,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想借公主的手,查清十年前那桩血案,为我报仇?”
“不行,不可以!太危险了!你不要插手,我的仇要报也是我自己来报!你不要再和公主牵扯在一起了,你好好做生意,我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好不好,我不想你也有事......”令月流着泪恳求。
闻商弦心揪了一下,心疼地拥住她安抚:“没事,没事的小月亮,你听我说,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的娘亲、母亲就是我的娘亲、母亲,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妻妻一体,恩怨都要一起扛,更何况我说过要护你周全,那便要将所有的威胁和隐患铲除,如此我们才能安心过安稳的日子,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
“而且我这样做不仅仅只是为了报岳父岳母的仇,也是为了保住闻家。朝中局势有变,夺嫡之争在所难免,大公主智谋无双,胸襟、气度、魄力、手段远超其她皇子,是闻家的不二之选。”
“可是公主她……”令月眉间覆满愁绪。
“没有可是,也不会有可是,你还不信我么,我是做生意的,断没有亏本的份儿。”闻商弦笃定道,“即使最后不成,我也有把握护着你离开,咱们一家隐姓埋名,一起过平凡的日子也好。”就像前世她带着令月逃出闻府,在潜州过的那段粗茶淡饭却温馨安宁的日子,只要跟小月亮在一块儿,在哪里都好。她眷恋地蹭了蹭令月洁白的颈。
令月高悬的心放下了一半,此时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也无用了,公主已经招惹上了,岂是说退缩便能退缩的?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那些事交由我来处理,你安安心心做我的少夫人,嗯?”闻商弦摸摸她的头发,温柔说道。
“千万要注意安全。”令月抱紧了她,没再说什么,垂下的眸子晦暗不明。
闻商弦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脸喜色:“嗯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