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玉期来得很是时候,正好截住非要去看车的几个人。
“小期?”刑姑姑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刑玉期没答,看向周汝越。
看我干什么?赶紧把人拉走啊!
“正好,我说要给小周添台车,你一起去吗?”
原来是给周汝越买东西……
“需要吗?”刑玉期问。
周汝越:“……”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厉夫人等人回头看他,周汝越假笑着解释:“被风呛了一下,哈哈。”
“一起吗?”刑姑姑又问了一遍。
刑玉期在周汝越的逼视之下摇了摇头:“我找他有事。”
“有事?”刑姑姑颇为遗憾,“那还能跟我们……”
“不能!”周汝越挡在刑玉期身前,“不能!”
“小周,你怎么这么激动啊?”
“因为、因为……”周汝越急中生智,“我们家楼上漏水了!”
他越说越顺:“然后把我家给淹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才行。”
“真的?那快去看看,”刑姑姑很关切,“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周汝越拽着刑玉期就走,“刑医生帮我就可以了。”
刑玉期的车就停在路边,周汝越催促他:“快开车快开车。”
“怎么了?”刑玉期边问边发动了车子。
周汝越看着后视镜里举着几个袋子跟他摆手的人:“没事,走吧。”
刑玉期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拐过街角,百达翡丽和金砖们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周汝越松了口气,差点被五斗米压弯的脊梁贴着座椅放松下来。
“我之前一直以为刑女士是独身主义者呢。”
刑玉期:“姑姑确实没结婚。”
“那这个姑父……?”
“姑姑的男朋友。”
“……哦。”周汝越讪讪地闭了嘴。
好像又不小心触及到了什么豪门秘辛。
刑玉期见他忽然不说话,意识到他想歪了。
他忽然想逗逗周汝越,唇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想什么呢?”
“也没想什么,就是、就是……姑姑的男朋友年纪好像大了点。”
而且形象也不太像小白脸。
倒是这挥金如土的大手笔,很有几分宠妃的样子。
刑玉期:“确实。”
“刚谈的时候还年轻。”
“年轻?多年轻?”
刑玉期想了想,道:“二十一。”
“二十一?!”周汝越瞪大了眼。
“从姑姑读大学开始谈恋爱?!”
刑玉期:“嗯。”
周汝越:“我还以为是那什么呢……你怎么不……”
他正说着,发现刑玉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联想了一下刚才的谈话内容,他挑眉:“你耍我?”
原以为是沉默寡言老实人,没想到这么精通语言的艺术,三两句话就把他带偏了。
周汝越深感上当受骗。
“没有,”刑玉期认真看了他一眼,“都是实话。”
是啊,都是实话。
周汝越咬牙切齿,还挺会演。
他忿忿地瞪了刑玉期一眼,不说话了。
“姑姑带你买了什么?”
周汝越不说话
“你没拿?”
“……”
“我补给你。”
“……”
“一起吃饭吗?”刑玉期又问。
周汝越扭脸,偷偷用玻璃的反光观察刑玉期的表情。
“你要去哪儿?”刑玉期眼尾耷下来,目光有些无措。
周汝越大幅度地转了一下身子,还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周汝越?”刑玉期放慢车速,转头只看到一个生闷气的背影。
“你生气了?”
“抱歉。”刑玉期沉声道。
好吧,听起来是有点可怜,周汝越决定再坚持三秒之后就原谅他。
他还没来得及动,又听见刑玉期问:“你要回家了吗?”
周汝越忽然一顿,他试图去感受自己当下的心情,却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去形容。
“周汝越?”刑玉期小心翼翼地喊他。
心弦好像被轻轻撩拨一下,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知道心底某处地方泛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周汝越忽然想起那天和林颦闲聊,说到刑玉期曾经在游乐园走失。
几乎是瞬间,他就想象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在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在怜爱他。
周汝越想。
“干嘛?”他坐直身子,别扭地问。
“你要回家了吗?”刑玉期又问了一遍。
好了好了,知道你现在很离不开我,我不回家了,不要再撒娇了好不好?
周汝越自责扣手指:“不是。”
“那你想去做什么?”
“不知道,你想去做什么?”
他本来今天就只有陪厉夫人逛街的日程,打算逛完就回家睡大觉的。
“看你。”刑玉期说。
“你要回远志吗?”他问刑玉期。
“看你。”
周汝越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刑玉期,怎么什么都看他?
搞得好像他们已经成立了一个周汝越当户主的小家庭似的,而且户主今天才知道有这回事。
一个熟悉的路名忽然从余光里飞了过去,周汝越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是晒海路。
厉廷爵首次禁欲成功的晒海路。
“要不去给厉总探个监吧?”
刑玉期的表情一怔,看了周汝越一会儿才说:“可以。”
“骗你的,你怎么什么都可以?”
“就是什么都可以。”
路口红灯,刑玉期驻停车子,看向周汝越。
完全没有周汝越想象中的弱小可怜无助,刑玉期的目光坚定而具有侵略性。
他直勾勾地看着周汝越的眼睛,直到后者眼神开始四处乱飘。
“那,我们去看海吧?”半晌,周汝越慢吞吞地说。
“可以。”
半个小时后,晒海码头。
下午的风有些大,周汝越刚下车就被风呛了一下。
刑玉期不动声色地站到他身前,顿时挡去了带着冷意的海风。
“要走走吗?”
“要。”
刑玉期今天好多问句,好像自己在欺负他的样子。
傍晚时分,晒海码头聚了不少游客和住在附近的居民,岸上的人比海里的鱼还要多。
周汝越和刑玉期肩并着肩,被路人冲散好几次。
第三个路人从二人中间经过的时候,刑玉期握住了周汝越的手腕。
“别丢了。”
“……哦。”周汝越任由他牵着。
沉默地走了半晌,看刑玉期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周汝越开了个话头:
“你之前说,姑姑和姑父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在谈恋爱?”
刑玉期点点头。
“那两个人为什么没有结婚?”
“因为我爷爷。”
刑玉期的瞳孔黑沉沉的,望着一次又一次冲向岸边的海水:
“两个人家世不相当,所以爷爷不同意,到过世都没松口。”
“那……”两个人现在都不结婚是因为老人家的遗愿吗?
刑玉期看出他在想什么,解释道:
“爷爷过世那天,对姑姑说不许和姑父结婚。”
刑爷爷一辈子生了不少孩子,乌乌泱泱挤了一个病房。
他播的种子不少,真正亲手养育的却没有几个,最亲近又最挂怀的,只有他的长女。
他把她拉到床边,用仅剩的一点慈父之心叮嘱她千万不要嫁给那个穷小子。
“姑姑本来还在流泪,听到这话直接甩开手,把他骂了一顿。”
周汝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天作证,他本来是想保持一份肃穆的心情来听这个故事的。
“把爷爷气得不行,立遗嘱说如果两个人结婚就收回她的财产继承权。”
刑玉期看着周汝越忍俊不禁的样子,说:“想笑就笑吧。”
“你看过还珠格格吗?”周汝越问。
他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妈妈爱看琼瑶剧,每年都要看重播版。
“五阿哥的妈妈死前也要他娶别人,他答应了,后面的剧情就因为这一句承诺鸡飞狗跳的。”
刑玉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评价些什么。
“这样挺好的,”周汝越叹了口气,“死者已矣,难道还要留生者活受罪吗?”
“就是不知道两个人一直不结婚会不会有遗憾……”
刑玉期摇摇头:“不会。”
“姑姑说,一想到她和姑父一起花爷爷留下的钱就会想笑。”
周汝越:“……”
刑姑姑真的是个奇女子。
两个人走到一个空的长椅前,坐下来。
“家里就是这样。”
刑玉期低着头,看到周汝越和自己之间一拳的距离。
“亲情不够多,仇人也谈不上,做陌生人……大概会幸福一点?”
周汝越突然跨过了界线,握住刑玉期的一只手。
不是拉手腕那样克制又客套的距离。
“你和姑姑不就挺好。”
“才不是。”刑玉期冷硬地说。
他忽然意识到,周汝越在同情他。
为什么?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有点惨吗?
那……
“她和姑父谈恋爱,经常出去约会。”
“为了摆脱我,给我报了好多辅导班。”
刑玉期控诉道。
两个人接触的地方颤抖起来,刑玉期抬起头,发现周汝越背着他肩膀抖动。
卖惨失败了,他面无表情地想。
“哎呀,你理解一下嘛,”周汝越笑完了才宽慰他,“大家谈恋爱的时候都火急火燎的,姑姑能想到你就不错了。”
“那你呢?”
“什么?”周汝越被他问得有点懵。
“你谈恋爱,还会想起我吗?”刑玉期问。
周汝越挠了挠脸,忽然感到不好意思,想把手收回来。
刑玉期反握住他的手,声音没有波澜,却又好像在哀求:
“我没什么朋友的。”
正在看档案的厉廷琛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不是还有二少吗?”
“他结婚了。”
“哦,对。”
两个人对视无言了半晌,周汝越问:“那怎么办?”
那你不要谈恋爱了。
那你和我谈恋爱好了。
刑玉期固执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