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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番外——徐玖和余年篇(上)[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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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阁老是个非常古板且守旧的人。

他一生都严苛地遵循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封建教条。

所以,生在阁老府的徐玖三岁识字,五岁能流利地背诵《女诫》、《内训》,再大些,所读之书也都是《女论语》、《女范捷录》、《列女传》之类的。

起初徐玖并未对这些书中的内容产生过什么疑惑。

她的母亲就如书的写的那样,温柔贤惠,知书达礼,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府中的事务,从不越雷池一步。父亲和母亲也是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徐玖想,她以后一定要像母亲这样,做一个让人交口称赞地官家夫人。

让徐玖想法产生动摇的原因,是一次出游。

每逢家中有人生辰,徐阁老就会让家眷前往郊外寺中小住几日,烧香念佛,祈求家宅平安。

徐阁老与儿子皆在朝为官,多数时候只是住上一两日就不得不离开,留下些护卫仆从,照看母女二人。

徐久十岁那年,借住于庙中时,竟遇到一伙流寇跑进寺中杀人劫掠。

流寇人数众多,穷凶极恶。虽然寺中和尚与护卫拼尽全力抵抗,仍是寡不敌众。

眼瞅着全寺上下都要当匪徒的刀下亡魂,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母亲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把砍刀,熟练地排兵布阵,让众人守住庙门,自己则单枪匹马冲了出去。

徐玖被丫鬟藏在枝叶繁茂的古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看着母亲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愣是从百余匪寇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抢了对方的马匹,快马加鞭赶到府衙搬来了救兵。

徐玖从未见过那样的母亲。

凶狠凌厉,英姿飒爽,让人崇敬地无法移开目光。

然而救了众人的母亲回到府邸后,等待她的不是称赞,而是佛堂罚跪,抄写经文。

那日庙中,除了他们,还是其他官家夫人小姐。

他们被救后,回去和夫君描述着阁老府的少夫人如何英勇救人,换来不是感恩报答。那些官员嘲笑徐玖的父亲在家养了只母老虎,不纳妾室原来是惧内,私下甚至调笑少夫人在床上是不是也如此勇猛,亦或是换成自己绝对不会迎娶这样的女子之类的污言秽语。

徐阁老为了家族声誉,只能将儿媳关在佛堂中思过。

小小的徐玖第一次感到了愤怒,却无处发泄这份愤怒。

祖父虽关了母亲的禁闭,吃穿用度上却没有丝毫苛刻,甚至自己接过了府中许多琐碎之事;父亲未曾求情,但每日下朝后,就会来佛堂陪着妻子一起受罚。

而外面那些人,她甚至都见不到。就算见到了,她一个小女孩又能做什么?

徐玖端着饭菜到了佛堂。

她每天都会来给母亲送饭,然后陪母亲坐一会。

那天守在门外的丫鬟有些闹肚子,母女俩难得有了独处的机会,徐玖便忍不住问道:“娘,你明明救了大家,为什么却要被责备,被诋毁?”

女人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女儿的额发,问道:“小玖啊,娘亲耍刀耍得厉害吗?”

“厉害!”徐玖用力地点了点头,“像话本小说里的侠客一样。”

“可这世道,娘就算刀耍得再厉害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也改变不了,女人最终的归宿只能是这四四方方的牢笼。”她叹息道,“可笑的是,我已是众多女子中,最幸运的那个了。”

“至少我的夫君爱我,愿为我永不纳妾;公公严厉,却从不曾为难于我;女儿又聪慧孝顺,懂事贴心。”

“我已经活成了许多人艳羡的模样,失去的那些,在别人看来,又算得了什么?”

“世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占了。”

徐玖觉得,她母亲说得这番话,与其说是在教育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否则她脸的上笑,不该是苦涩的。

世事流转,总会有新的谈资如火如荼地上演,人们渐渐忘记了阁老府少夫人“不得体”的事情,徐玖的母亲也从佛堂走了出来。但她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走出阁老府的大门。

她被遗忘,那些流言才会消停。

她被遗忘,才是最好的结果。

日子平静地过了许久,久得徐玖快忘记这些事情了。

直到后来,因顾启为了成仙横征暴敛,大梁爆发内乱,一支起义军打到了帝都。

徐玖的父亲守城而亡,她的母亲才再次走出府邸。

只是这次,她没有回来。

那年,徐玖已经十三了。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与观念了。

她去质问祖父:“老皇帝昏庸无道,为何还要舍命维护,顺应民意不好吗?”

徐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呵斥道:“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天子乃是天命所归,岂能以下犯上!天子听信谗言,误入歧途,本就是我等臣子的责任。老夫可以死相谏,却断不能做出造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徐玖又问:“爹娘为了这种人送命,值得吗?”

她问完,就能想祖父会如何反驳她。

无非是臣为君死,天经地义之类的说辞。

可不问出来,她心有不甘。

然而,让徐玖意外的是,徐阁老听完,嘴唇颤颤巍巍翕动了许久,竟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吼道:“出去!你出去!”

徐玖有些害怕,抬脚跑出了房间。

她刚跑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嚎。

像一只失独的野兽,悲恸又绝望。

徐玖的眼泪忽得就冒了出来,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止不住一点。

她的父母,亦是这个老人疼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痛苦。

这声哀嚎,改变了许玖与祖父的关系。

她不恨祖父,她只恨这个无理的、自己却又无力的世道。

此后,祖孙俩相依为命。

许是为了弥补对儿子儿媳的亏欠,徐阁老对孙女的宠爱几乎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徐玖不愿意看那些女德女诫的书,徐阁老就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书房任由孙女翻阅;

徐玖不喜欢做女工,只想像父母亲那样舞刀弄枪,徐阁老就特意请了师父来教导;

总之,徐玖想要天上的月亮,徐阁老就绝对不会摘星星。

然而,就算如此,还是有一些事情,是徐阁老无法接受的。

比如,出门抛头露面。因为会引来流言蜚语,甚至是小人觊觎;

再比如,女子爱上女子。因为世道难容,他所接受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也难容。

当然,彼时徐玖还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女人。

她明白祖父对她的爱和包容,所以,她也努力扮演着祖父心中的乖孙女。

就算她对世间礼教有万般不解不满,也老老实实压在心中。

见识的越多,徐玖就愈发觉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她学富五车,却不能参加科举,走不了官场之路,推行自己的政策;

她习得武艺,却不能戍边立功,建不了自己的军队,亦无权势走向帝王之位。

古往今来扮作男儿的女子功勋再卓越,只要身份被识破,最后仍避免不了嫁作人妇,老死深院。

徐玖忽然明白母亲的无奈。

她曾以沸腾的热血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冷了下来。

她如今能做的,也许就是放弃这些痴心妄想,做些实际的打算。

比如选个好夫婿,让自己的余生至少过得快乐自在些。

徐玖及笄后,徐阁老便开始帮她物色人选。

对于此事,徐玖既不期待,也不抗拒。

她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权衡着利弊,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

大梁虽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并不推崇盲婚哑嫁。两家相看人选时,女儿家露面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后,徐玖就发现,被祖父请来“做客”的文人雅士,公子少爷,看到她时都会露出相同的神情。

徐玖长得明媚动人,初见觉得惊艳那是人之常情。

可这些人眼中的惊叹,却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衡量,像在计算一个物件。

好似“徐阁老孙女”这个头衔才是他们所求之物,而这个东西赏心悦目,是让他们惊喜的额外馈赠。

徐玖也有自己的打算,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些人当成货物。她若是相中了,自然也会用真心待他。

然而这些人,根本没有拿她当人看。

她的相貌,她的才学,她的技艺,她所有努力学来的一切都只是附加价值。他们的欣赏高高在上,就像一个买肉的人夸赞砧板上的猪肉肥瘦相间,红白相映,肉质细腻,品相极好。

这种打量让徐玖万分恶心,可她既不能说出来,也不能拒绝祖父的安排。

时间一久,徐玖便有些抑郁。

徐阁老注意到孙女的变化。可他不太能了解女孩子细腻的心思,只当是徐玖在府里憋闷,才心情不好。

老人家就让人请戏班子来府上表演。

徐玖的心病与此无关,自然对这些兴趣缺缺。

徐阁老又以为是戏班里的话本太老了,便想寻些新鲜的。

恰好京中来了个幻戏班,听说表演别出心裁,非常有趣。

徐阁老立刻差仆人重金请来给自家孙女解闷。

徐玖提不起劲,但也不想伤了祖父的心,便收拾了一下,去往后院看表演。

班主已经带人搭好了台子。

徐玖坐到纱帐后,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桌上的空杯。

只听锣鼓声响,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走上台。她脚步慌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她。接着地面升起一阵烟雾气,随着重重的一声鼓点,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凭空出现在了台上。

将徐玖吓了一跳。

恶鬼与女子在台上追逐,它的利爪划到女子时,女子衣服对应之处竟也出现了血爪痕,血迹还会越染越多,直到将整件裙子染成了鲜红色。

女子缓缓倒下,恶鬼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隔空将女子抬了起来。

徐玖身旁的丫鬟仆人都发出了惊叹。徐玖也有些讶异,不由坐直了身体。

恶鬼带着悬浮在空中的女子沿台上走了一圈,便要离去。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脸上戴着面具的少年从后台连续翻着跟头上了前。

少年亮相后,又耍了套帅气的剑法,将恶鬼拦了下来。

两人又是一番缠斗。

或是恶鬼把道士打入狭小的木桩之中,或是道士将恶鬼劈得身首分离,场面十分惊悚又让人啧啧称奇。

一场表演结束,众人久久不曾回神。

徐玖心中对这些把戏感到好奇,人也跟着精神了许多,叫了声“赏”。

班主领着几人上前领赏银。

等走近了,徐玖才发现,演道士的少年看上去非常瘦小,也不知多大年纪。

徐玖撩开帘子走到少年身旁,打量着他,道:“你多大了?把面具取下我看看?”

少年一直伏着身子,怕冒犯了官家小姐。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会才将面具拿下,但仍低着头不敢看徐玖:“回小姐,草民今年十三了。”

徐玖端详着面具,班主立刻贴心地讲解起面具的寓意。她觉得有趣,但目光仍不自觉地瞟向少年。

小小年纪居然能练出这么多厉害的戏法,别的不说,光是后退着将自己塞进狭小的木桶中,就足以让徐玖惊叹不已。

老班主混迹江湖这么些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见徐玖一直望着少年,主动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徒弟,叫余年。别看他年纪小,也有三四年的表演经验了。”

“余年?”徐玖道,“你抬起头,我看看。”

余年紧张地搓了搓手,慢慢抬头。

两个视线交汇的刹那,余年忽然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徐玖,脱口道:“姐姐,你是仙女吗?你长得真好看。”

旁边的班主吓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徐玖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

因为余年的目光清澈,并未带着那些让她不适的打量和算计。

她许久没有感受过,被人真诚称赞的愉悦。

班主赶紧将余年的头按了下去,连忙告饶道:“小孩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徐玖摆摆手,笑道:“不妨,我看他颇有眼缘,你学这些多久了?”

班子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抬手,轻轻敲了下余年的脑袋,催促道:“小姐问你话呢。”

余年又抬起头,脸颊通红地看着徐玖道:“回小姐,快十年了。”

徐玖有些讶异,那也就是三四岁便开始学了。

她看了看幻戏班里其他人,身型并不似他这样,不由心里有些嘀咕:是因为学这些把戏才长不高的吗?

班主见状,赶紧解释道:“余年是姑娘家,身量小,有些戏法体型又不能太壮,所以才……”

“姑娘?!”徐玖惊道,又望向余年。

可能是因为长年在外漂泊,她的肤色有些黑,所以乍一看只觉得人挺精神。仔细端详会发现,余年的五官非常俊秀,有种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漂亮。

徐玖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听到余年是女孩子后,顾忌就更少了,直言道:“静姨,也快晌午了,你安排班主他们去用餐。”

“余年你,就过来陪陪我吧。”

毕竟父子曾同朝为官,品级也不低,徐阁老还是有些家底的。不过,阁老为人简朴,家中仆人丫鬟并不多,大多还都是伺候徐玖父母亲的人,所以年龄都长徐玖许多。

静秋是徐玖母亲的陪嫁丫鬟,少夫人去世后,都是她贴身照顾徐玖,徐玖待她自是敬重许多。

静秋心里拿徐玖当闺女看,见她能有个同龄的姑娘说说话,心里不由跟着高兴,笑着应了下来,又特意让人送了些京中姑娘家爱吃的点心到后院。

徐玖弯腰看向余年问道:“你有什么不爱吃的吗?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厨娘帮你做。”

余年连连摆手道:“回姐姐,不,回小姐,我什么都吃。”

徐玖边笑边将人扶起道:“我喜欢听你叫我姐姐,以后叫姐姐就行。”

余年闻言,傻傻笑了下,语气欢快地又叫了声:“姐姐。”

“哎。”徐玖应道,“你既不挑,那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吧。”

“嗯。”

徐玖吩咐道:“我今天就在亭子里用膳,你们取两人份的餐食到这来。”

身后的两个丫鬟离开后,徐玖拉起余年的手,就准备进凉亭。甫一握住,她就惊住了。

她握里哪里像个姑娘家的手,简直是个粗糙的老木头。

徐玖翻开余年的手掌,只见她的手心指肚铺着厚厚一层老茧,满是斑驳的伤痕。徐玖虽然因为练剑,手上也有一些薄茧,但掌心白皙,十纸圆润纤长,极为好看。

余年也注意到两人双手的天壤之别,顿时有些自卑,慌忙想将手藏到身后。

徐玖拉住了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一道新伤,有些心疼地问道:“你肯定吃了许多苦吧。”

一句简单的问候,余年却差点没有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余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班主说,她是从一座破庙里捡到她的。

这幻戏班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捡来的。

班主不曾苛待过他们,赚得多时会带他们下馆子吃些好的,不景气时也跟着他们一起啃馍馍,但他对训练极为严苛。

余年还记得,自己累得痛得撑不下去时,班主说的那些话。

他说,不要怪我狠,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不吃苦就找不到活路,不受累就活不下去。

班主说这话时,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一群饿殍之中。

那些凹陷的脸颊,枯枝一般高高举起乞食的胳膊和因吃土肿大的肚子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自那之后,幻戏班里再没有人抱怨过一句。

当每个人都活得艰辛,自然也不会有人问你苦不苦?累不累?

余年飞快地眨了眨眼,抿去眼中的泪花,回道:“大家都这样,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班主说,我学的这些,就算有一天幻戏班维持不下去了,去街头卖艺也能养活自己。”

徐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烦恼,显得如此矫情。

两人在凉亭中坐下,徐玖又问了些问题,听余年讲些表演时遇到的趣事。两人越聊越投机,余年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

说得正开心,丫鬟们端着食盘走了过来。她们布好饭菜,又取来洁手漱口的器具。

余年望着眼前的盆盆罐罐一脸懵逼。

徐玖见状,笑着起身走过去。她捧着余年的手放进盆中,简单清洗了下,又拿过帕子替她擦干,从怀里取出一盒香膏,抹到了余年的手上:“这脂膏防皴防裂,对伤口也有好处,你以后洗完手记得用,这样冬天手就不会疼了。”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杯子,“这是漱口用的,漱完吐到这里。”

言语之间,完全没有大家小姐的优越感。

只是余年的心思还停留在徐玖的手上。

她想,怎么会有女孩子有这么好看又温暖的手,如果能一直握着该多好啊。

于是,余年迷迷瞪瞪地端起杯子直接喝了下去。

丫鬟们和徐玖都懵了。

余年这才意识到不对,茫然道:“怎、怎么了?”

徐玖笑着让丫鬟把东西撤了,道:“没事,我们吃饭吧。”

徐阁老下朝回府,得知孙女今天开心,总是板着的老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他直接把幻戏班包了下来,让他们住进闲置的院子里,想着什么时候徐玖看腻了再放出去。

徐玖心疼他们,隔三差五才让演一回,多数时候都是和余年在一起聊天游戏。

幻戏班这一住就是两年。

徐玖和余年相处得极好,因着徐玖喜欢,余年甚至直接搬到了徐玖的院中,与她同吃同住。

徐阁老见孙女越来越开朗,幻戏班里的其他人也懂分寸,知进退,便由着徐玖高兴,左右每个月几十两的银子阁老府还是出得起的。

徐玖和余年愈发地如胶似漆。

有一日,两人坐在屋内闲聊,聊着聊着就提起了儿时的事情。

余年说,幻戏班里以前有个绣娘,是老班主的夫人。绣的花叶能引来蝴蝶,绣的小动物更是栩栩如生。然而,为了补贴家用,生生把眼睛熬瞎了。夫家见她赚不了钱,便把她抛弃了。她只能沿街乞讨,班主见她可怜收留她。可惜绣娘那时已经把身子骨熬坏了,也没过几年好日子就去了。

她那个时候还小,已经记不清班主夫人的长相了。只记得她特别厉害,就算看不见,也能在路边熟练地支起锅架灶台,给他们所有人做一顿热饭。

“而且她的手特别暖和,她抱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好安心。”余年道,“我常常想,如果我娘在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

“绣娘死后,班主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他一定很难过。”

徐玖想了想那个略显世故油滑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道:“想不到他竟是这般重情义的人,我以为你们只是各取所需。”

毕竟戏班赚到的银两,班主拿了六成,其余人共分四成,属实算不上多。

“因为路上碰到些有难处的人,班主都会尽量帮一把。他攒的许多钱都送给别人了。幻戏要学的东西,得从小开始学,年纪大了身子骨硬了,就学不了了。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余年摇摇头道:“我们都很感激班主。他只会这种手手艺,他小时也是师父这么教过来的。”

“我已经很幸运了,别的女孩子可能连吃这个苦的机会都没有。”

徐玖闻言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说,就没有什么做起来不辛苦的活计吗?”

两人躺在软榻上,余年靠在徐玖的肩头,微微闭上眼道:“除非坐在家里收租子,天下哪有不苦的活计,只不过是苦的多或少,苦得体不体面,苦得值不值得罢了。”

徐玖手指勾着余年稍显干枯的发稍,又问道:“那女子都可以做什么赚钱?”

余年道:“无非是纺织刺绣,做些小本生意,或是给人家当丫鬟,再就是像我这样。”

徐玖微微皱眉,道:“这些都赚不了几个钱,还累身子。”

余年又道:“听班主讲,如今当女大夫比较吃香。没什么名气的,可以去青楼给姑娘们看诊,她们都愿意花钱看病,就是名声不太好;若是自己闯出些名气,便会有官家小姐夫人来请,她们更有钱了,就是风险也比较大。”

“不过,百姓家的女孩子哪有机会识字,就算有,又哪里有大夫愿意教。”

徐玖闻言,心中一动。她坐起身道:“年年,你说我们办个女子私塾好不好?”

“等她们都识字了,我让爷爷请个女医官教她们。等她们学会了,以后也可以收女子当徒弟。”

“这样,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医。”

“就算在从医上没有什么天分,识了字总归是多条路,对不对?”

余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抬手抱住了徐玖,道:“姐姐,你一定是神仙下凡!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徐玖回抱搂余年劲瘦的腰,听着对方这几句姐姐,只觉得做什么都值了。

“姐姐,你这私塾若真开起来了,我也想去,可以吗?”余年仰起头问道。

“不行。”徐玖忽然板起脸,不等余年脸上的失落浮起,忽然笑着接道,“你当然要我亲自来教。”

“你每天还要练功,跑来跑去太辛苦了。以后来陪我时,我教你识字。”

“爷爷曾经可夸过我,若我是男子,科举考试定能问鼎三甲,教你肯定够了。”

余年闻言,心中又激动又欢喜。

她知道,在姐姐心里,自己是不同的。

这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余年一时兴奋之下,忍不住亲向徐玖的脸颊。恰好徐玖歪头要同她说话,这个吻便轻轻地落在了唇上。

两人都愣住了,却都没有立刻避开。

直到门外的婢女敲门,才各自移开。

余年慌乱道:“对不起,姐姐。”

徐玖拢了下头发道:“不妨事。”

她一点都不讨厌这个意外。

徐玖偷偷看向余年,然而对方正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徐玖只得起身,打开了房门。

“小姐,该用膳了。”

也许是同样的担忧,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起那个吻。

对于开办免费女子私塾一事,徐阁老起初并不太同意。

大梁倒也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只是如余年所说,多数女子能从事的工作,压根不需要识字,学了也不能像男子那样考取功名。

对于并不富裕的百姓来说,女子读书还不如帮家里多种两亩地,那是有钱人家小姐消遣的东西。

至于女医的行业,自有师父自己挑选徒弟,传授医术,全看个人的造化。

可老爷子架不住孙女哀求,到底还是点了头。

有阁老帮忙,事情自然顺利许多。

有点眼色的,上杆子将自家闲置的院子低价租给了阁老;至于教书先生,阁老开口,甭管教的是谁,被选中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不过,徐阁老也只帮到这里,学生要让徐玖自己找。

徐玖不方便出面,这些事都是幻戏班的人帮着宣传。她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愿意来,实际等开课的那天,偌大的院子里也就稀稀拉拉地坐了八九个人。

在许多百姓看来,就算读书不要钱,也是耽搁了女儿干活的时间,孩子想去,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徐玖有些丧气。

余年想了想,道:“如果姐姐你想多招些人,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每天可能要再多花点钱。”

“什么办法?”

余年道:“学堂中午管顿饭,也不用太好,量足就行。”

徐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可能发钱让人来念书,可若念书能填饱肚子,甚至可以带些餐食回去,那父母同意的人肯定会多很多。

果然,这个消息一出,私塾立刻就多了二三十个女学生。

徐玖对这事极为上心,经常会去私塾看看情况。加上徐阁老也有出面,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人猜到背后的东家是谁。

对于徐玖开设女子私塾的事情,京中的评价也是各有不同。

有人说她是浪费钱财、白费力气;有人说她沽名钓誉,自然也有人大加赞赏。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在母亲救人那事时,徐玖已经领教过了。

不同的是,这次徐阁老没再放心上,徐玖自己更是无所谓。

私塾顺利地运行了三个月。

徐玖记住的所有女孩的名字,知道她们的喜好,了解每个人擅长的领域,还偷偷调查了她们家中的情况。若有家境确实困难的,甚至会让人不露声色地去照看下生意,改善对方的生活条件。

这是徐玖理想的开端,寄托了她所有的心血。她希望这些女孩都能开出漂亮的花,终有一日,花能开遍整个大梁。

徐玖知道,事情不会一直顺利,长久地营下去,肯定会遇到些问题。

比如,钱。

徐阁老虽然位高权重,但非常清廉,他的薪俸和赏赐扣去阁老府的日常开销,每月实际剩余的也不多。私塾的钱全是从徐玖父母攒下的财产里出的。这些钱又不会生孩子,总归是越用越少。

不过,让徐玖没想到的是,她最先面对的不是银钱的问题。

那天下午,余年还在院里排练新的戏法,门口的仆役递了封信给徐玖。

徐玖打开后,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像是在惊恐中匆忙写下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她说自己是私塾里的学生,碰到了些事情,希望徐玖能来救救她。末尾还特意强调,让徐玖自己一个人来见她,因为事情难以启齿,她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

徐玖开始是有些疑惑的,只是一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学生被欺负了,顿时被怒火冲晕了头脑。

徐玖让车夫备好马车,快马加鞭赶到学堂。

对方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私塾后面的巷子里,因为离学堂不远,徐玖便让车夫在前门口候着,自己拐进了后巷。

然而她刚进去没走多远,忽然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了五六个蒙着脸的男人。一人捂住了徐玖的嘴,防止她叫出声,另外几人则死死箍住她的四肢,将人抱进了屋里。

徐玖失了先机不说,这几个大汉也是练家子,她根本无法靠自己挣脱。

屋内漆黑一片,徐玖感觉到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

那一瞬间,她的恐惧到达了极点,随极便是升腾而起的怒火。

她拼命挣扎着,试图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留下证据。若她没死,事后定要把这些人大卸八块;若她死了,她相信祖父也一定会把他们千刀万剐,为自己报仇。

眼看对方要得手,大门突然被人踹了开来。

余年练习完,便一路小跑着去找徐玖上课。

她在徐玖的房间里看到了那封信。

和徐玖不同,她看到那些字时,第一反应不是对方因为惊恐才写得乱七八遭,而是为了隐藏字迹故意为之。

那对方约徐玖单独见面,怕是居心叵测了。

余年立刻叫上两名护院,快马赶往私塾。后巷很深,幸好徐玖的挣扎闹出了动静,这才让余年立刻找到了她。

那些人见余年还带着人,知道这事肯定是成不了了,也不敢逗留,转身就逃。

两名护院追了出去。

余年脱下外衣,披在徐玖身上,将她悄悄送回马车上。

不多会护院回来了。

那几人显然是提前踩过点,对附近的路非常熟悉,轻轻松松甩掉了他们。

徐玖牙关颤抖着交待道:“你们把那屋子看住了,再叫几个人来,给我仔仔细细的搜,看看他们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还有,那个男人被我抓伤了脖子,把京中所有药房都盯紧了,不管是去看伤的,还是抓伤药的,统统给我看住了。”

“我要他不得好死!”

吩咐完后,徐玖才让车夫送她回府。

一路上徐玖看上去非常冷静,余年暗中惊叹:她自问自己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像徐玖这样坚强。

就算余年混迹江湖,也知道名节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何况是徐玖这样的官家小姐。

徐玖让车夫直接把车驾到后院。下车后,她脚步飞快地进了房间,余年几乎小跑才能跟上。

进屋后,余年刚把门关上,徐玖突然跪在地上,仿佛要把肠胃都吐出来似的干呕起来。

“姐姐!”余年也跟着跪下,慌忙抚摸着徐玖的后背。

徐玖吐了许久,什么也吐不出来,她钻进余年的怀中,放声大哭。

余年抱着她,觉得心仿佛被刀绞一般。

徐玖的抽泣声渐渐停了下来,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让她哭泣都无法专心。

“阿年,我想洗澡。”

余年将她扶到椅子上,轻轻替她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道:“我去烧水。姐姐别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徐玖点了点头。

余年等厨房烧好热水,自己一桶桶地拎进屋里,将其他人都挡在了外面:“我会伺候好姐姐的,你们等姐姐心情恢复些再进来吧。”

调好水温,徐玖飞快脱下身上的衣服,嫌弃地丢到一旁:“烧了它。”

“嗯。”

余年将衣服交给门外的丫鬟后,站在屏风前等着。

她听着徐玖用力揉搓着皮肤的声音,不由握紧了拳头,目光变得格外凶狠。

徐玖用帕子把原本白皙的皮肤搓得发红发烫,可被那个畜生碰到的地方,令人作呕的感觉像跗骨之疽似的,牢牢吸在她的身上,怎么也去除不了。

徐玖气得狠狠捶打着浴桶的边缘。

余年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从身后抱住了徐玖,声音哽咽着安慰道:“姐姐,没事,我在的。”

她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她要是一直陪着姐姐就好了。

徐玖惊讶地发现,被余年皮肤碰触到的地方,一种令她安心的温度取代了那股恶心地触感。她回头看向余年,唤道:“阿年。”

“姐姐,我在。”

“你进来,抱着我。”

这天夜里,两人相拥而眠,肌肤相贴。

徐玖每每从恶梦中惊醒,又很快在余年的轻抚中再次入梦。

她们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懂得。

她们的爱不能宣之于口,却在彼此的心中喧嚣。

徐阁老回来后得知此事,一头白发的老人家气得差点把御赐的龙头拐杖给敲折了。

“乖孙女,这口恶气,爷爷肯定帮你出!”

那歹人打的就是让徐玖失了名节,自己好乘虚而入的主意。

他父亲虽在京中为官,却只是小小五品,自己哪能抢得过高门大户家的子弟。

可如果徐玖被人玷污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自然不会再同意结亲。此时,他在上门求婚,表示自己不嫌弃小姐非完璧之身,肯定能博得阁老好感,抱得美人归。

徐阁老查清是何人所为后,并没有去官府报案。

轻薄未遂的罪名在大梁治不了什么重罪,而且一旦传扬出去,世人的口舌只会嚼在女子身上。届时谣言愈演愈烈,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说不定真的会耽误孙女的好姻缘。

于是徐阁老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他花钱雇人将那歹徒绑到了郊外,麻袋一盖,直接揍得面目全非,当场昏死过去。

徐阁老没打算要他命。

大梁的律法在那,阁老断不会违背的。

但他有的是手段将这一家人贬出帝都,送到苦寒之地,让他们一辈子都过得生不如死。

徐阁老坐在佛堂里,看着儿子儿媳的牌位,一言不发。直到管家那边收到了打手的回复,他才慢慢起身,往徐玖的闺房走去。

徐阁老原本只是让人交代打手把人打残就行,可第二天却听说有人把那男的阉了,衣服扒光了扔在城门口,大概也无意要他性命,伤口处撒了金创药。

这一下可把帝都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他们家不报案,府尹也不得不受理。

徐阁老不担心自己这边。别说他全程没出面,就算真查到他头上,又有谁敢出声,他倒是有些担心那位“义士”的安全。

徐阁老下了早朝,直接去后院看孙女。

刚进门就见到余年将手里的枯枝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到了徐玖的头上,逗得徐玖直乐,似是已经忘记那日发生的事情。

徐阁老盯着余年看了好一会,决定提前动手把这一家人撵出京中。等他们个个官司缠身,就顾不上给儿子讨回公道了。

这案子对府尹来说可能很困难,毕竟原告本人就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冤家太多了。

可在徐阁老这,他听到事情后,立刻就猜到是谁做的了。

男性若是想阉了谁,多半是为了折辱对方;而女性的出发点就直白多了——我切了你那玩意,看你这辈子还能祸害哪家姑娘。

徐玖认识的人并不多,金创药又是江湖人身上常备的东西,义士是谁一目了然。

徐阁老见孙女心情好了许多,便转身回了书房处理公务了。

他走后没多久,一名护卫出现在院中。

徐玖停下了手上的花绳,脸上的笑也淡了许多,问道:“查到了?”

徐阁老只想着解决那个歹人,徐玖还惦记着写那封信的人。

因为办的是女子私塾,徐玖自然是严禁外人进入的。而写信的人对私塾的情况非常清楚,说明本身就是学堂里的学生。

徐玖可没宽宏大量到能原谅这种叛徒,所以派了人去调查。

她总要知道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事。

“回小姐,私塾里所有学生家里全收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银两,有几户去钱庄取了,都是五十两的银票。”护卫犹豫了下,“还有……”

“还有什么?”

“小人还在几家找到了差不多的求救信,只是……没送出去罢了。”

徐玖垂下眼帘问道:“就没有人把银票退回去吗?”

“小姐,会来您这读书的,都是家里情况不太好的,五十两足够一家人一两年的开销……”护卫顿了顿道,“还是有几家把银票扔出去的。”

“几家?”徐玖声音冷冷的。

“三家。”

“把院子退了,随便租个房间,除了她们三个,其他人都撵回去吧。”

徐玖说这话时,神情非常冷漠,和之前那个全心全意办私塾的样子判若两人。

余年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

待护卫离开后,徐玖歪头靠到余年的怀里,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余年确实觉得她处理的有些过于严苛。那些写了信的人只是动了念头,最后到底没有实行。

谁能说自己这一辈子都没动过恶念呢?

“我容忍不了。”一想起母亲当年救人的下场,徐玖就如鲠在喉。

她恨那些制造流言的男人,却更无法原谅明明受了恩惠,竟连出面帮母亲说几句话都不做的夫人们。

“我不需要她们回报什么,那么,我的底线就是她们至少要知道感恩。”

余年点点头,心中暗暗记下。

姐姐的感情热烈、纯粹,像阳光下的琉璃,如珠如宝,但若是失手摔碎了,就再不可能拼回去了。

所以,她要好好珍惜。

她可以辜负世间万物,独独不能辜负这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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