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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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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雪到了竹屋门前时,正见白衣女子推开屏风从洞口走出。

女子见门口忽然多了一个人,投过去的目光猛然变得锐利警惕,随即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

宗雪将她的动作收在眼里,淡淡地笑了笑:“你醒了。”

女子身形微动,走到屏风前站定,启唇,语声清冷又略带着沙哑:“是你救了我?多谢。”

宗雪微笑不语,走至桌前,倒了杯热茶,将杯子推到桌边,道:“姑娘先喝些茶吧,你的伤很重,彻底痊愈还需要些日子。这里是绥原村,十分安全,追杀你的人认为你已身亡,姑娘安心静养便可。”

女子动也未动,一只眼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再次开口:“阁下为何救我?”

她自是知道那二人必会确认她完全死亡后才会回去复命,说不定还会割下她的头颅,不,是一定。

所以她能活下来,只能是这个人在那二人下杀手之前救了她。

宗雪闻言失笑:“救人还需理由吗?姑娘若真需要理由,就当我爱管闲事好了。”

话音落下,女子仍是站立着。

须臾,她才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杯子喝下了茶水。

“多谢。”她又道。

宗雪含笑摇了摇头,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推到女子身前,道:“姑娘五脏六腑俱受到极重的震伤,筋脉尤为严重,几乎根根断裂,如今至少一月余不可催行灵气。这些内伤倒还好说,辅以灵药日久便能愈合,只是姑娘的右眼,已彻底损伤,无法复原。我便敷了药,将它取了出来,以免祸及另一只眼。”

女子神情淡淡的,似乎不太在意,只道:“是我该谢少侠。”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然清楚,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对抗宗门,并未给自己留下后路。

虽侥幸从宗门的围攻中逃脱,但一路上同门的追杀,让她无论是精神、灵气还是身体都已到了极限,不堪重负,濒临死境,只是靠异于常人的意志强撑着一口气。

也正因为了解自己,所以她极为好奇,眼前这个青年究竟是何人,用了什么样的灵丹妙药竟能将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救回来,生生从鬼门关将她拉了回来。短短几日时间,她已能正常走路说话,无异于是奇迹。

想到此,她心底的敌意和警惕减去不少,可她仍是不明白,他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又为何会从那两人手中救下自己呢?一旦与那二人敌对,便意味着与宗门作对,他竟不惧吗?

宗雪瞥了眼她右眼上狰狞的伤痕,提醒道:“这瓶药需每日申时之后服下一粒,此时已过申时,姑娘服用即可。”

听宗雪说完,女子默然不语,只拿过玉瓶,有些探究地打开了来。

瓶中共有八粒大小相同的青色药丸,一打开来便溢出一股淡淡的药香,略带着清苦,却使人精神一振,灵台刹那清明。

女子颇觉味道有些熟悉,她将药丸倒在手中端详片刻。药丸碧绿清澈,剔透无瑕,映着光的边缘晕出淡淡的红芒,不像丹药,倒像是一颗上好的玉石。

女子心头浮出一种怪异的熟悉感,她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可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凝神想了片刻,仍是毫无头绪,她便不再纠结,随手将药丸送入口中。

青色药丸入口即化,初时略苦,而后回甘,仿佛一股潺潺的清泉般滋润干涩的喉间,冰冷的身体也顿时暖热起来,舒畅至极。

直到一股熟悉的奇特味道在舌尖爆发开来,她一愕,猛然想起自己在几年前曾吃过这种丹药。

她的神情大为惊异,不可思议一般脱口而出道:“益神碧血丹?”

宗雪笑了笑:“姑娘识得这药吗?这药对修复内伤有着奇效,且对身体几乎没有任何负担,也不会因多次服用而减低药效,最适合姑娘此时的身体情况。等过了这个阶段,便需换其他药了。”

居然是益神碧血丹……这世上仅次于回命丹的稀世奇药……

是了,也只有这等稀世之药才能救回她的命。

女子心底的震惊难以言说,几年前她曾受过一次重伤,奄奄一息,宗门便是用了益神碧血丹将她救回,她那时伤势没有现在严重,只用了半粒便痊愈。

可笑她当时感激涕零,发誓一定好好修行,报答宗门的培育之恩,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利用罢了。

若不是她还有些利用价值,怕是在十多年前那个夜晚,便随着她的双亲一同被她的好师父给杀死了。

好在如今,她拼尽全力,已经手刃仇人,报了大仇。

但更令她震撼的是,即便是宗门万年多来的基业,所拥有的也不过是十六粒益神碧血丹,而眼前这个青年竟有一半之数!

他究竟是何来历?

况且益神碧血丹何止是修复内伤这般简单,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关键时刻说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让她疑惑更深,她抬眼直视着宗雪,沉声道:“少侠究竟为何要救我?这等稀世奇药整个元洲也不过两位数,我与少侠不过萍水相逢,实不明白少侠为何如此厚待?”

宗雪颇为无奈:“姑娘何必执着于此,救人无需理由,不论是多么珍贵的药,若不用来救人又有何用。我也知姑娘是个好人,且资质天赋极佳,十分难得,不该这样凄然死去。而且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女子闻言怔怔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观其神情,并不似作伪,难道除圣者之外,世上真有这样豁达无私之人?

片刻,她才一字字道:“日后少侠若有需要之处,直言相告便可,在下必当万死不辞。”

宗雪知她生性如此,不喜与他人相欠,只笑道:“姑娘言重,日后若有需要,必定不少麻烦姑娘。”

“天色不早,姑娘先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一声即可。”

宗雪站起身,微微颔首,出了门外。

之后的几日,两人相处得十分平和。

宗雪又往山洞里添置了些被褥、桌椅、书册等物。并还做了一个白色眼罩送给了女子,眼罩上浸透药水,对愈合伤痕有着妙用。

这一日,小琥三人照例来竹屋读书。

宗雪因有事外出了会,等他在外察觉到什么时,为时已晚。

果然,一回来便见三个孩子团团围在了她身旁,喋喋不休地问着什么。女子似乎极少应对这样的场面,面对着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话语,颇有些手足无措。

小琥一见他回来,立马小跑着上前,笑嘻嘻地问:“宗雪哥哥,你怎么藏了这么漂亮的姐姐,都不让我们看见。”

宗雪听见此话,不由暗暗懊恼,这些孩子分明几天前便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屏风好奇不已,而他居然没有警惕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小琥的额头,随后又温声解释:“这是哥哥的朋友,前些日子来看我,不小心受伤了,需要静养,你们注意不要吵到她,知道吗?”

“好!”三个小孩异口同声地回道。

宗雪不由轻叹一声,往后清静日子怕是少了。

此时三人读书是读不下去了,宗雪取出些糕点果脯,也便随他们去了。

琼花趴在女子的腿上,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乖巧地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琼花,这是我弟弟小朗,那个是小琥。”

女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道:“我叫……林清容。”

琼花甜甜一笑:“清容姐姐,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琼花也很好。”林清容淡淡笑道。

小琥重新凑上前来,拿了块果脯递给林清容,带着些期待地问道:“姐姐会在这里待多久啊?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

林清容想了想,须臾才道:“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或许就会离开。”

小琥立即接话:“那我希望永远不要下雪!如果姐姐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像姐姐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呢!”

琼花闻言瞪他一眼,怒道:“原小琥!你真不知羞!”

小琥冲琼花做了个鬼脸,转脸又问道:“对了,姐姐生了什么病?疼不疼?不过姐姐你不用担心,宗雪哥哥可厉害了,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林清容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病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她面上虽笑着,心底却陷入了沉思。

与宗雪相处越久,林清容越觉他深不可测,定非寻常之人。且不说自己根本看不透他的修为,他随手所拿俱是无比珍贵的药草和丹药,有些甚至见所未见,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这样一个人,到哪里都会成就一番伟业,留名青史,为何这些年来竟默默无名,不为人知,还会甘愿隐居在此?

林清容百思不解。

时间飞快,转眼,夕阳衔山,暮色四合。

小琥三人已下了山回家去。

宗雪递给她一杯热茶,有些歉意道:“今日真是打扰你了。”

林清容摇摇头,微微扬起了唇角:“这些孩子很有趣。”

宗雪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虽然吵闹顽皮了些,但都十分可爱聪明,小琥勇敢无畏,琼花心细如发,小朗不喜多言,可却极爱思考,时不时便会问我一个刁钻的问题,小大人一样。”

林清容见宗雪一向温和的脸庞上神情飞扬,目光熠熠,眉梢眼角皆是和暖的笑意,浑身都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她微微收回目光,暗想,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里。

日子如流水般从指缝滑过,几日后,恰逢附近的镇子一年一次的赶集日,每年这时候都分外热闹,还能见到许多平时都见不到的新鲜玩意。

赶集的前两天,小琥三人便央着宗雪带他们去玩,宗雪自然同意。三人还想与林清容一同前去,但如今林清容病还未好,不宜远行,也就作罢。

集市上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镇上几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席棚摊子,新奇的吃食和小玩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路过卖成衣和首饰的铺子,宗雪还进去添置了些,准备送给林清容。

三个孩子畅快地玩了一整天,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回去的路。

今日的天气极佳,万里无云,即便是接近傍晚时分,橙黄的夕阳仍旧挂在天际,离着平坦的地平线仍有一山之高。

四人正走在一条荒芜的小道上,三个孩子蹦跳着走在前面,宗雪则跟在他们身后。

宗雪正笑着,脑中却骤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眩晕,他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原地摔倒。

眩晕久久未平,宗雪扶着额头,竭力想镇定冷静下来,可一股难以抑制的躁动直蹿上头顶,拉扯着要夺去他的理智。

流淌在骨血里的扭曲本能,在叫嚣着、沸腾着、想要大肆破坏,残忍戕杀;想要撕裂眼前一切的血肉之躯,将鲜血、脏腑酣畅地浇灌在头顶,让全身都浸透在生血之中,赤裸地、淋漓地感受充斥在每一寸血肉中的极端恐惧。

他必须要离开……

快离开这里……宗雪!

可无论他如何在心中暴怒嘶吼,他仍然站在原地,他的本能已然战胜了理智。

三个孩子在前走着走着,见他并没有跟上来,连忙小跑到他跟前,关切询问起来。

望着眼前三张天真稚嫩的脸庞,他的喉间忽然无比干渴,仿佛已数月不曾饮过一滴水而,眼前鲜活的血肉之躯,仿佛喷涌的清泉,让他顿时溃不成军。

他遽然伸手按在了小琥和琼花的头顶,死死地按着,似乎下一刻十指便要插入头颅,鲜血淋漓地流淌而出。

看着三人惊惧痛苦的神情,他倏地感到无与伦比的解脱和畅快。

小朗哭喊着去拽他的手臂,小琥和琼花也哭喊着挣扎。

嘶哑惊恐的哭声猛然惊醒了宗雪,他松开了手,望着跌坐在地的小琥和琼花二人,心中大痛,几乎肝肠寸断。

他到底做了什么……

宗雪望住他们的眼睛,迎着他们惊慌恐惧的目光,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平安回到了家,什么也没有发生……”

闻言,三人原本惊惧的目光逐渐涣散,最后呆呆道:“是……”

宗雪强压下心中的愧悔和恐惧,抄起三人瞬间回到了小琥的房间,将三人放下后便匆匆离开。

宗雪一夜未回竹屋,林清容是知道的。

她只当他有什么事处理,并不多么在意。

翌日上午小琥三人照常来找他读书习字,然而等了一天也未见人影。

宗雪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长时间外出也必定会提前打过招呼。

林清容并不担心他会出什么危险,她也明白宗雪不见必定是他主动离开。

所以,林清容直到第二日才彻底确定下来,宗雪消失了。

小琥三人连续两日没有见到宗雪,方寸大乱,心急如焚,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连忙告知了村里人,发动了全村人山里山外地去找他,大有不找到绝不罢休的气势。

林清容独自坐在竹屋,不知为何心中空落落的。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宗雪会突然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

人的感情往往在自己尚未意识到之时,便已经悄然生根抽芽,茁壮成长。

就如同现在的林清容,在知晓宗雪不见的那一刻起,她竟生出无数复杂情绪,不舍、慌乱和恐惧,怕他就此一去不回。

林清容从来不会逃避、不会退缩,所以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她很快便接受了。

她确实在不舍,她忽然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有着宗雪、琼花、小琥、小朗的涂云山。

这世上除了这里,再没有更深的牵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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