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张纸条，飘逸的行楷字分别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你喜欢王一吗】
第一张，果决流畅的【不】。
第二张，潦草虚浮，勉强能看出来【不】。
第三张，没有字迹，却相比最开始纸张的平整，像是浸在水里过，皱巴巴的。
抻平纸张，褶皱中央能清楚看到几个颜色不同的浅色小圆点。
王一凑近了点，淡淡能嗅到酒味，很辛辣很烈的酒，是沈清澜最不喜欢的那种。
他大致能拼凑起沈清澜那是犹豫摇摆的画面，一次次在酒精的麻痹下认清自己的心。
最后一张，没回答，却回答了。
一滴眼泪措不及防打在纸张上，牛皮纸很快再次蜷缩。
他苦笑一声，竟是这样……
沈清溦看他愣神，知道自己的作用已经发挥完，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走了。
静悄悄出去。
王一犹豫良久，轻轻推开沈清澜的房门。
谈笑声戛然而止。
廖敏转头看向他，脸色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对渣男翻个鄙夷的白眼。
王一：“……”亲妈啊。
沈清澜却是笑意更深，眼中明晃晃的爱意让王一不敢直视。
可就只看一眼，他也能发现沈清澜在逞强，哪怕笑着，手却是不自然地蜷缩起，额角布散着细汗。
“妈，你去休息吧，我陪着他。”
等廖敏一步三回头，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走了，沈清澜一个笑还没扬起来，眉头突然蹙起，捂着嘴往洗手间跑。
王一心里一咯噔，没穿鞋！
抄起人抱进洗手间，环着腰，让他站在自己脚上。
见沈清澜吐的撕心裂肺，王一心疼地帮他拍着背：“不想聊可以不聊的……”
沈清澜抬起泛红的眼睛，瞪一眼镜子里的王一：“谁说我不想。”
猝不及防在镜子里对视，王一眼皮跳个不停，猛地低下头，强行逼迫自己数沈清澜的发丝。
手却不自觉抬起，勾掉了他眼尾沁出的生理盐水。
“想聊可以以后慢慢聊，身体重要。”
沈清澜本来想打掉他的手，强调自己不是哭了，闻言突然一顿，不可置信抬起头，还保持着握住王一手的姿势。
“以后……？”
孤注一掷赌，他赢了？
王一没注意到他的错愕，抽了张纸细细擦过他嘴角的水珠，打横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有什么想吃的吗？”这几天都瘦了。
“都行……”沈清澜大喜过望，头都不觉得疼了，“只要是你做的。”
“昂……”王一顿了下，他没想着自己做，主要是一来一回太久了，他怕沈清澜见不到他着急。
沈清澜以为他不愿意，悻悻垂眸：“随便什么吧。”没胃口。
脑震荡导致的眩晕恶心再次扑来，他扯着被子躺回去，只露出个幽怨的发顶。
王一敏锐察觉到沈清澜状态不对，情绪转换太快了，俯身拉开被子也感受到了阻力。
“清澜？”他有些失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清澜小脾气这么大。
“我不在你不想我啊？”
此言一出，他有些后悔嘴快，表述也有问题……
可看到沈清澜露出的闪亮眼睛，所有顾虑倏忽散尽，一下子被拉入丹凤眼里的漩涡中，什么时候被抱住了都不知道。
沈清澜勾着王一脖颈：“我不饿。”
你别走。
王?澜言澜语十级翻译官?一拍拍他肩膀：“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有一说一。”
“我有一一了。”
王一愣了半瞬才明白他说什么，不适应地要避开，却被抱得更紧。
往常冷漠叫“王一”的声线叫出这么亲昵的称呼，不适应不适应，适应不了一点。
“别这么叫。”
“老公？”沈清澜忍着羞耻，脸往王一颈窝埋了埋。
“别！”一股电流往脊背窜，王一差点蹦起来，“叫我名字就好……”
沈清澜撒开王一，推了一把，又缩回他的小被子：“出去。”
王一：“……”这小脾气可真……可爱。
罢了罢了，随他怎么叫吧，开心就好……
*
沈清澜强行要出院，一群人挨个劝了一轮，依旧没让他改变主意。
王一帮他换好衣服，白色毛衣，暖烘烘的，撑得视觉上多了几两肉，像只慵懒的大白猫。
见他靠在床头，扶着额头缓头晕，担忧问道：“你确定吗？医院更方便治疗。”
“嗯。”沈清澜没想多解释，说句话已经很晕了。
赵明已经习惯他离谱的出院申请，和王一叨叨了半个小时掺着强烈个人情绪的医嘱，终于肯放人。
“别吵架别打架别do，饮食清淡规律，把你该死的工作抛开，我再也不想大半夜去公司捡你。”
“灯泡。”沈清澜低声警告，小心去看王一。
王一在听到那个突兀的英文时，就尴尬抬不起头，听到最后一句立马来了精神。
“我不会让他再辛苦的。”
赵明：“……”有被秀到。
当他看着王一无视轮椅，直接把沈清澜抱出去时，无语到达顶峰。
笑那么开心，还是那个冰块脸沈清澜吗？
狗粮，嗝。
*
“洗澡。”
刚进门，王一还没从许久没回来的感慨中抽离，就听见怀里人如是说。
他顿了下，深吸一口气：“行。”
沈清澜这样子肯定是没办法自己洗的，又因为还没说开的身份buff加成，他直觉这个澡不会容易。
正半蹲着放水，突然耳朵上滑过一丝冰凉，身后贴上个微凉的身躯。
全身顷刻绷紧，头也不敢回：“清澜！别别别别动！”
唐僧进盘丝洞什么感觉，他是体会到了。
热气氤氲而上，打在耳侧的呼吸声温度要更高些，手指所滑过之地撩起炽热的火焰。
他一把抓住沈清澜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微微喘息，嗓音低沉：“别摸了……”
“嗯，好。”沈清澜轻轻一笑，没抽手，直接跨进浴缸。
热源突然抽离，冷风灌入，王一一抖，竟有种……空虚。
低头一瞥，两行鼻血往下流。
不知何时，沈清澜衣服早就脱了，水面随着他无意的擘画荡起涟漪，刚刚贴上来时……
越想鼻血越流的凶，闭着眼一个澡球丢进去。
没化开的星空澡球弥漫开蓝色渐变的泡沫，挡着诱人的风光，王一不受控往下瞄的眼睛终于肯乖乖闭上。
沈清澜拨开身上的泡沫，带着浅笑，托腮欣赏着王一一秒钟八百个小动作。
再忙，也没把手抽走。
他实在不想看着美好的共浴时间变成凶案现场——王一鼻血流的太凶了。
他抽张纸递过去。
王一要接，他却避开了，直接按在鼻下，细细擦掉血迹。
好不容易止住鼻血，王一一转头，浴盐已经化开，看一眼立马转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身后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他紧张得咬舌头：“你你你自己洗。”
沈清澜轻笑出声：“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没给王一拒绝的机会，他微抬起身，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过来。”
王一一咬牙，闭着眼睛摸索过去。
老板的话是圣旨，对的对的，他只是听老板的话。
听着沈清澜的指令，俯身托起架在浴缸边缘的手臂，并指挖出一块磨砂膏，在白皙的小臂内侧打圈。
浅绿色的细颗粒衬得肌肤如玉，没有一丝杂质，唯有肘窝里一颗小痣，勾着他视线，避也避不开。
他想起沈清澜颈下的小痣，眼睛不自觉撩起，又被理智压下，睫毛扑闪得快把人扇感冒。
沈清澜失笑，仰着头大大方方让他看。
立刻就有一道视线落在其上，随后是一声“咕咚”的喉头滚动声。
“想摸摸吗？”他勾着王一指尖。
手已经悬在空中，王一猛地回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想不想不想！”
低头，尽职尽责扮演搓澡工：“茉莉花味？你不是不喜欢花香调吗？”
“啧。”沈清澜不满弹了弹他额头。
王一以为是弄疼他了，拉下他手轻轻揉搓，掌心却被挠了下。
“你没发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用的是花香调吗？”
王一一愣：“好像是哦。”
尤其是……约会那天，沈清澜完全就是个兰花精灵。
搓到大臂，很大一片血痂，他不敢碰，用毛巾轻轻粘掉水珠，有些心疼。
一看就想到那天血染的白衣，心一揪一揪的。
沈清澜以为是他觉得丑，往回缩了点：“等过段时间可以祛疤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一怕他碰到水，又往外拉了点：“疼吗？”
沈清澜摇摇头。
王一却痴痴盯着伤疤，没听到回答，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回答，慢慢俯身，轻轻吹口气。
【吹吹就不疼了。】
手臂内侧敏感的肌肉冷不丁受了一股热气，肌肉猛地收缩，沈清澜肉眼可见慌乱，睫毛眨得飞快。
愣是抵抗着本能不抽手，不想破坏来之不易的温情。
王一挨得太近了，鼻尖快碰到肌肤的时候，他吓到似的，猛地后撤，脚下一滑，屁股着地。
“没事吧？”沈清澜半跪在浴缸，伸手要捞他起来。
肘窝那颗痣几乎怼到眼前，雾气朦胧里沈清澜标志的脸放大，王一舌头打结：“没没没……”
避开触碰，鞋都不要，姿势怪异地跑了……
沈清澜失笑，摇摇头：不经逗的小孩。
此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笑容敛下来，冷漠接起：“说。”
那头毕助听见这么冰冷一声，又看看手里的东西，吓得打磕巴：“沈沈总，您和王一……又被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