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沈清澜大步向前走去，沉声道：“谁要你勉强。”
可惜他的声音散在风里。
王一看着长风掀起沈清澜风衣，正要跟上去给他拉紧衣服，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拦下他：“王先生，先生回老宅，会有人送您回家。”
不远处停着给他安排的车。
王一被引着往反方向走着，头却转180度看着沈清澜。
刚刚他反应不对，还没问清……
*
去墓园祭拜过父亲，又去祠堂上三柱香，沈清澜进门的时候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别墅里灯全数亮着，佣人已经下班，太晚了清溦也睡了。
世界宁静。
他从酒柜取出瓶威士忌，随手叠上杯子上楼，锁门。
开瓶，烈酒的辛辣一下子冒出来，他不喜欢地皱了眉，添上三杯。
看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接受了也是不喜欢。
勉强有什么用……
玻璃酒杯下各压着三张纸条，飘逸俊秀的行楷写着同一句话：
【你喜欢王一吗】
“不喜欢。”
沈清澜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苦涩的酒业从食管滑下，不住咳嗽起来。
酒精发挥作用，头脑逐渐昏沉，他撑着手臂，全凭意志力看向那张字条。
钢笔在手中划条流畅的弧线，精准点在字条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不】。
半分自嘲半分苦笑，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思维缴械，下巴搁在茶几上，他从沙发上滑落，缓慢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努力睁大眼睛盯住字条。
眼前蒙着雾，硬挤眼睛也没看清写了什么，急得“哼哼”两声嘟囔。
怀里少了些什么，手一捞从沙发上扯下个毛茸茸抱枕垫在下巴下。
迷迷糊糊看清字，找笔又花了许久，拿起笔找字条又花了许久。
笔尖戳在纸上半天没动，晕染开一大块墨迹，好久才划下个鬼画符。
勉强能看出：【不】。
沈清澜咬着嘴唇，嘴里的苦涩怎么咽都咽不完：“王一，我要吃小蛋糕，草莓麻薯，芝士生巧，抹茶千层……”
无人应答，只有自己呼吸声破碎。
抄起第三杯酒，喝一半洒一半，人彻底瘫软，酒杯滚落到茶几底下，留下一串水痕。
沈清澜鼻头泛起酸涩，世界模糊，唯有脑海里那个人的笑脸清晰。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脸，他意识遁入黑暗里前只剩一个念头——
“喜欢……”
*
第二天早饭时候，沈清溦正和秦云交换个早安吻，还没分开余光发现不该在这里的人吓得魂飞出三里。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清澜掐着眉心，没看到他们的腻歪：“昨晚。”
沈清溦一听他沙哑的嗓音，结合萎靡低沉的状态，有了猜测：“你喝酒了……”
沈清澜拉开座椅，正想“嗯”，紧接着听弟弟道：“因为王一？”
他落座动作一顿，宿醉的头疼重重来一下，食指关节恨不得把眉骨摁碎：“和他没关系。”
秦云送上份醒酒汤，打声招呼识趣退场。
沈清溦笑道：“那你又躲到我这来，吵架了？”
“没有……”
此话一出，沈清澜就后悔了，抬眸看眼弟弟，见他一脸得意又八卦的样子，责备的话又说不出来。
抿一口醒酒汤，味道奇怪，他放下了勺子，去厨房倒了杯牛奶喝。
沈清溦惊讶他哥竟然第一选择不是咖啡，笑道：“新闻我看了，照片拍得很有水平。”
“已经辟谣了，你没看？”
“看了，我只信真的。”沈清溦拦住他往牛奶里加糖的动作，“已经三块了，本来就很甜了，小心蛀牙。”
沈清澜再争取了一块，勺子搅着奶白的液体，思绪像液面一样颠簸。
“藏起喜欢是很难的，你看他的眼神会率先暴露。哥，你不战胜自己迈出那一步，怎么知道王一不喜欢你呢？”
沈清澜垂眸：“他说的。”
沈清溦哽住，茫然又震惊眨眨眼睛：“你……表白了？”
这还是他那个含蓄矜持的哥哥吗？这么主动？
沈清澜烦躁道：“……算是吧。”
“……”沈清溦短暂沉默，“你追了吗？”
“没有……吧。”
“哈！”沈清溦激动起来，拉着沈清澜就要做追爱计划，“问题就出在这，你没让王一看到你的诚意，突然表白不吓到人家了吗！”
他将厚厚一本《恋爱基本法则——没有追不到的人（基础版）》拍到沈清澜怀里，暗示一挑眉：“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沈清澜端着粉嫩嫩封皮的砖头书：“……”这种书待在他家书房太违和了。
随意扫过目录，一天聊天，两天吃饭，三天散步，四天看电影……
说话的技巧，撩拨的技巧，展示自我魅力的技巧……
他拍上书，丢远。
沈清溦满意看着他红了的耳朵：“差不多这个意思，对你来说是有点难，毕竟是初恋。”
“你不也是？”沈清澜撩起眼皮，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都是初恋，这个独来独往的弟弟怎么处理地这么游刃有余。
沈清溦急得先四处看秦云，很大声地强调：“我当然是，阿云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沈清澜：“……”当他白说。
闹够了沈清溦正色下来：“所以，要追吗？”
方糖化完，牛奶液面恢复平静，沈清澜敲敲杯壁，荡起圈圈轻柔的涟漪。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追……”
*
王一第不知道多少次瞄副驾的人，导航又一次发出前方掉头的提示音。
沈清澜打扮地像是要去约会，精致的藏蓝色西装三件套，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也不似往常一般扣子扣到最顶，领带也没打，露出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和一点锁骨，优雅随性。
不像是谈合作的，倒真像去约会的。
很淡的不知名花香萦绕鼻尖，王一忍不住多嗅嗅。
奇怪，平常沈清澜是不会用花香调的。
沈清澜今天太不对劲了，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笑，不光笑，还笑得特别温柔。
就跟那张造谣照片上一样……深情。
角度问题？
可他看了许多次还是那样，让他有些担忧：“清澜，你怎么了？”
明明昨晚分别的时候还在生气，气到都没说再见，今天怎么就态度大反转呢？
刚刚从沈宅接到沈清澜时，沈清溦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
沈清澜转过头，笑拉下来，心里给【微笑可以快速拉近彼此距离】的谬乱画上个大叉，把那本乱七八糟的恋爱指南丢出脑子。
他淡淡道：“没什么。”
“？”王一越发疑惑，这态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空出一只手，摸一下沈清澜额头。
正常温度。
沈清澜暗暗扣着手，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担心我？”
王一失笑，他表现的不明显吗？
“担心担心，我昨晚担心的一夜没睡好，一接到你电话就飞过来，能不担心吗？”
沈清澜心情大好，转头笑了。
可他没注意到，王一透过窗玻璃的反光把他的笑容尽收眼底。
想笑就笑，怎么还避着他呢，拿他当外人呢是？
可是他也没注意到，他自己的嘴角快咧到耳朵根。
目的地在市中心巷子中的一家私人订制西装店，摩天大楼下的精致小洋楼，闹中取静，并不好找。
导航都报废，王一全靠沈清澜指挥拐弯。
拐错好几次，他憋着笑问：“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笑意太明显，沈清澜瘪了下嘴：“我还是上个月来的，怎么可能记得住。”
好可爱……
王一附和点点头：“确实是太难了。”
好不容易找到，隔着老远就有店员接待，见到熟悉的老顾客很是亲切，一大笔钱钱就要进账。
“苏老板说您稍等一下，他马上到。”
老店员扫了下跟在大客户身后乱看的青年，面生，第一次来，身材颜值是真不错啊，这肌肉，这脸……
穿卫衣是阳光大男孩，换上西装不妥妥西装暴徒啊！
王一跟在沈清澜身后，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对她礼貌笑一下。
店员脸顷刻就红了，害羞地偷瞄。
突然身后一道冰冷的目光刺来，店员后背发凉，猛地回神，识趣低头走了。
王一看过一排排的衣架，各个款式好像都一样，没啥区别，他对西装不感冒，看着也没多好看。
他没两下就看够了，兴致缺缺凑到沈清澜身边，还是穿在真人身上好看。
一个瘦高大背头，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大步走进来：“沈总，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您一句话我亲自□□啊。”
王一见人改了想法，不是所有人穿西装都好看的。
苏老板身后跟着几个店员，推着一排十几米的衣架，清一色西装：“您上次订的已经做好了，正想着给您送去呢。您过过目。”
沈清澜没动，只是颔首示意，随意扫过一眼道：“老地方。”
苏老板应声好，笑开了花：“那今天您是再订批新的？店里新到一款布料……”
“给他。”
王一正欣赏着自家老板的美色……啊，不是，颜值，被点到愣了一下：“我？”
不要啊，他不想穿西装，他喜欢他的T恤和卫衣。
苏老板已经开始连环夸王一身材，推销数额乘着火箭往上窜，可沈清澜跟空耳似的，听见“合适”就要。
都不看看的吗？这么唯心的吗？
苏老板生意人，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膝盖，还有那个人搭在沈清澜肩膀上的手，一下啥都明白了。
就差把“情侣款”挂嘴头，“般配”“登对”翻来覆去用。
“沈总的尺码我们这边有，这位先生方便量一下吗？”
王一看向沈清澜，沈清澜给他个眼神。
行吧，清澜想让他穿他就穿。
来了个店员给他量，一转头的功夫，沈清澜被那个什么老板带着往后面去了，隔着层层的衣架还有好多个拐角，他连最后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店员无奈道：“先生，请您配合一下。”
实则心里磕疯了，啊啊啊占有欲好强啊，才离开视线一会会就不得了了啊！
王一这才发现，他扭头扭得脖子快断了，低声道：“抱歉。”
店员心里爆发土拨鼠尖角，这是道歉吗，这酸味快溢出来了啊！
此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