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后不久,任九任师姐来了云游过路,惊叹完临泱发展之迅速,时师妹理想之高远,以及容师弟病情之稳定,最后取出了蒲尔他爹妈的来信
“有事发个纸鹤不成嘛”,绢锦囊袋仔细裹着是来自温暖老家的问候,蒲尔笑着去扯任九的手,却不情不愿不想接过那袋子
“你师姐六亲缘浅,从未有过家人来信还好奇得很”,时秋代为接过,直接往蒲小胖子怀里塞,“都是自家人待你热情些有什么可抱怨的”
一旁的容可舒眼尾直跳,附和道,“就是,快看”
自打山上那浮空岛建设项目启动,他容师叔像没了个性般完全沦为时师姐的应声虫。虽说从前也如此,可好歹人留着有点倔脾气不喜旁人觉察此处关节,现在倒好处处妥协应和,句句明目张胆,唯恐天下人不知
“好好”,蒲尔乖巧地解了锦囊,只是刚伸手碰到里头那信笺
嘭得一声,热情问候瞬间烧出了火光,小胖子呀叫一声退避三尺
火光腾空卷着舌头一口将信纸绢帛全数吞下,拍拍肚子,十分餍足地连连呼出三个灰白烟圈,吃饱喝足才想起要事,三下将自己捏成了一个燃着火的蒲掌门脑袋
火脑袋当空悠悠转了一圈算是接上了魂,唰地对准蒲尔开口便骂,“好啊,好你个臭小子,你娘联系过你多少回了!不理老子也罢了,也不知道给你娘回个信来?忙什么忙,我看你就是一头掉进了钱眼忙着给自己吃成猪头,还不乖乖给老子回家一趟…”
火做的蒲掌门自然也激动如火,骂得梧桐小院热气熏天火星子乱飞,顺手点着了蒲尔头毛,又差点误伤梧桐
“好好,我会跟着任师叔回家的”,蒲尔站定墙角捂住脑袋,将投降高举头顶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蒲掌门笑面一转,“我家小子年幼顽皮给诸位添麻烦了,诸多冒犯改日定登门拜访,海涵拜谢”
如此这般,蒲尔将镇上酒楼交由沈长老打理,暂且回家探亲去了
可惜沈子高手艺虽好却菜如其龙,烹调时候嘿嘿一声笑,一切皆随心
今日嘴淡了多方一把盐,明日天气晴朗就多添些醋,来了灵感就出些新菜色,隔日灵感去了自己便也忘了这菜是如何做出来的…
使得临泱一众食客日日在求而不得,以及失之大忧中来回挣扎
也不知听谁说起了一句,‘酒楼的菜色皆得掌门亲传‘,于是三顾小院,求贤问饭的人人妖妖越来越多,买一副时下流行的碗筷,花团锦簇地去掌门家蹭饭吃也渐渐发展为一种新时尚
时秋虽然依旧顾里忙外得不得闲,倒也没有拒绝这些不请自来的,坚守初心般的,每日都固定时间要在小厨房中露两手。
戌时正刻,迟暮薄光,霞色妆面正濡湿之时,梧桐小院后门处多了一排着装规整,自带碗筷的队列,全是下班不回家,跑来干候着时秋到点归家开炉起灶的…
香椿炒蛋,马兰香干,春饼卷合菜,清炒新笋,荠菜春卷,桂花饼子,再来一壶冬酿的梅花饮子,所谓春吃芽,春补甘,春日里多补肝气有益身体健康,掌门家每日这顿晚饭美味又养生总要吃上一二时辰才罢。
一切皆美,独独容大长老表示了些许否定意见,时不时要为蹭饭群众送上几把眼刀
每每此时时掌门会上前阻拦,“都是自家人,你气什么”
更加锐利的眼刀趁着掌门分神时刻杀来,蹭饭群众,默默低头,但吃虽怂
不过时日一久,一切仿佛都成了习惯,容大长老没了意见,眼神也逐渐清澈精明起来,甚至热切邀请蹭饭群众去参观新打完地基的浮空岛
悬空的小岛成倒三角形悬空,如同一座翻了面的山,面上已完成土方构建,种下了花种草籽正养着植被。新出的芽苗卷了尖,撒完了毛絮的蒲公英肆意摇摆,千万颗水珠趴在木灵之上,接受天地水汽来前来浸润。映日摇金,霞光美景咫尺之距,美好被这座小岛分解成具体的快乐——依时秋充满实用主义的话来作总结,这就叫做蹭饭遛弯一条龙
每当落日依依不舍离开时,容大长老会出现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摞红纸叠成的小纸包,里头一般会塞上几个小钱,挥别一人就送出去一包,说是利是,无需还礼向来客讨几句好听话罢了
“今日风景可还好?嗯,可不是,这是我与时掌门的好地方”,他不厌其烦,每每都要强调这么一句
如此迎来送往,人气聚鼎,晚饭时刻镇上渐渐变得空荡,许多懒人便不生火了,小半个临泱都上了时掌门家吃。
时秋忙不过,直接请了沈长老一起大开院门日日摆流水宴接受公然蹭饭。至此自带瓢盆的食客们已完全忘了蹭饭初衷,原只为舌头寻的热闹,现成了自己的热闹
沈子高捏了把大勺早早来了小厨房准备,整个龙都兴奋,还专程去柏烨处定制了套新战袍,“嘿嘿,金衣服一上身气势足足的,这下可没人说我手艺不如蒲小友了”
至于容长老那头,画风就不一般了
浮空岛已通过安全监测方破土动工,上盖建筑,正是诸事繁杂最需人手之时。饭后散步被逐步取消,盖楼替代原计划成了蹭饭特色活动。
不过,光是来吃饭,还没资格上手筑楼,凡得照容大长老的规矩来——来客需先行‘乞礼’
具体来说,就是上容长老那求要一个小红袋子,拜天地诸方后,再往里放上双数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最后扎紧了挂上院中大树树杈
时秋私下提醒她容师兄:“这乞礼,是不是乞得有些偏差”,所谓乞礼,不过是民间逢大日子讨个机会说几句好口彩的习俗,哪里来的这么多怪讲究。
且不说人受累,但看这梧桐,多可怜
“人家求着要来沾沾喜气,我依人心愿送出红物件礼貌表示同意,有乞有礼,一来一回,一切合法合规哪里能说出半个错字来?”,容可舒将眉一挑,神神秘秘,“如此做来,还可招财保平安”
虽说动机成谜,做事倒滴水不漏,时秋权将一切当作神秘的古代力量,默许道:“你开心就好”
众人拾柴薪火高,浮空小岛上颇为讲究的楼很快盖成了,小院备受磋磨的梧桐树枝也很快压弯了,蹭饭来的也终于蹭到了这最后一刻,是时候安放镇宅石,抛梁暖房,提笔挂匾,举行落成宴了
就此,容大长老的规矩又变了——凡上门吃饭不可自称‘蹭饭的’;来客须穿着需喜庆,一定要说自己是来沾喜气贵友或陪客;还需随上一个人头两斤的酥糖或者一份天灵宝器
天生灵宝哪能说送就送?于是各类果干坚果熬成的酥糖堆成了山,供放在刚完工尚未剪彩的楼前。三层的小楼盖着巨型红绸,门口左手一座酥糖小山,右手一座金条首饰堆作的小山,只差点火烧香祭天,再来个人在屋前头乌泱泱地跳舞念咒,像极了古代通天呼神的祭典
时秋看得心抽抽,不放心又跑去问:“这是堆这么多金啊糖啊是要做什么”
容大长老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就是对称才好看,光有酥糖多寂寞,多空荡,刚想着放些金块才刚好,一模发现手头刚好就有”
事出反常必有异,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猫腻还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时秋定定瞧着人,静候下文
对面男人接收到了疑问的信号,眯着眼补充,“按规矩这金山得由我来出,绝不可能抢了谁的”
时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还好还好问题不大
新楼的镇宅石头是李良峰李镇长亲手雕刻的腾龙,几个肌肉紧实的弟子齐齐发力端着龙石跨过火盆,又将镇宅龙按方位摆放,李良峰主持仪式,口念吉语“石来运转,家宅平安”,三拜之后,又瓢了新鲜溪水浇淋龙头
镇宅石才算正式镇下了
石龙有人高,大尾点地,立身颔首,须发飞扬,摆放宅门口临水源的那一侧,栩栩如生,鳞爪在水润下呈现微弱的彩光,活像刚从下方溪水跃上来,正打算混抖浮毛去沾水
小狸随着大黄一同来访,照着石龙模样立马回想起沈子高的原身,不由佩服感叹,“不亏是是临泱最可爱的中型妖啊,这动作多地道”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的落成宴会一般会安排在中午,这样起个大早能趁着一日间阳气初升的时段来完成前序仪式。可换在临泱这便行不通了,白天是习惯了要工作的,若想蹭饭蹭得长长久久就不能太耽误日常
反正落成,落成,赶在薄日的最后一刻落成,也算是留住日芒的意思
追赶着最后一刻的将要落山的太阳,催一般地赶了位长相吉祥的大鸟飞上新房‘脊梁’。按习俗先要往下抛洒钱币,糕点,以及五谷,丢一样下来便要喊‘财源广进’‘甜甜蜜蜜’‘五谷丰登’之类的吉祥话
“这是北街那家铺子打的好糕,接好了记得给我留一块…”,梁上大鸟提起一袋糕,才想起自己不知该说什么吉利话,“糕…糕…高兴甜蜜”
众人空着肚子,眼里本就只看得到糕点糖果,但见到平日买不到的好点心下雨一般打下来,个个接住了立马往嘴里旋,反倒是撒下来的钱币,灵珠子不容易拾
容大长老见此场景灵光乍现,凑在时秋耳后,小声:“可不是只要甜甜蜜蜜就够了”
出息,时秋啧了他一声
“心中要有丘壑,怎可就这点追求”,时掌门瘙了瘙刺痒的耳垂,“在场诸位虽说贪吃,但也只会品尝拔尖的味道,凡事求个上进,这才是有追求的样子”
“麦…麦能组什么词…”,梁上哗啦哗啦下雨了般,落下一阵麦仁雨来
“低买高卖!”
众人众妖装模作样欢呼一声,旋即低头抢着麦仁捡,捡了就往嘴里嚼,没抢到的还要抡起翅膀揍几下隔壁小伙伴,跟养鸡场里日日发生的鸡群争食一般光景
容大长老点头笑说,“哦,胸有丘壑原是如此”
时秋:“…”,出息,就没那出息
相比,接下里的暖房环节来得就毫不费力了,容大长老手一挥新房的恒温装置立马启动,来客排成队十分懂规矩,只敢步入新屋厅堂客房中庭小院等非私密的地方,大喊一句‘庆祝入住,驱邪纳吉’
随后早早退出,既算添了生气,又闹了新楼,还不会挨揍,三全齐美
同时两名小妖抬来一块楠木敲成的匾额,找新人提笔,容大长老谦让着将笔推过去,“你来”
时秋持笔含毫思考许久写下‘临泱阁’三个大字,小妖将粗制的匾额抬下,礼俗完毕,众人才终于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大餐…
美食入肠,美酒入喉,大宴酣处,众人围着镇宅石头跳舞,围着空岛上的大树跳舞,围着糖山金山跳舞,围着时秋围着容大长老跳舞,打都打不停
再察觉是天色已蒙蒙亮,时秋催着人赶紧揭了楼上红绸,好宴有散时,耳根多清净
可正要揭幕时候,不知谁人喊了一句,“整这么大动静,才宴一日岂非可惜?”
无奈时掌门:“…”,这口饭就非吃不可嘛
于是就有了第二日,李良峰又端来一尊石凤凰镇宅,那凤凰也似活物一般,竟同凤主原身隐有几分相似,尾翎回环,飞羽触地,与昨日那石龙刚好成太极相对之势
“李镇长手艺竟这般出神入化,隔空而作竟能雕得这般浑然天成”,时秋赞道
“哈哈,掌门说笑,这两块石胚子本就是从一处巨石上拓下的,天生对称”
时秋愣住,“既然都雕好了,那昨日怎不随石龙一块镇下去”
李镇长眨巴着小鹿眼,背手摸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备无患嘛”
大大的问号笼罩着时掌门,身旁的柏烨帮忙翻译:“好东西若是一口气全端上桌了,哪还能有今日的宴会,想凑热闹又怪不好意思直说出口,所以先斩后奏了”
时秋:“…”,果然全是套路与安排
随后几日的镇宅环节,李良峰又端上了石桌,石椅,装饰怪石,最后还搬出来大盆的绿植珊瑚摆件,所作所为基本已经与镇宅二字没了任何关系。不过这点倒无人点破,似乎只要能有个由头在她家日日笙歌这班人人妖妖就百无禁忌
落成宴宴到了第七日,就连进门送礼的标准也逐渐放纵,许多大妖大约也是没理解随礼的规矩,继酥糖小山后各色礼物堆了满门
山水画轴自己给自己镶了圈节日金边,往门外墙上一拐自挂门口礼物山前,将画卷伸展得极长露出画轴断裂后头,平日留白的部分,来一人便在上头写下一人名字
青耕送上亲手晒的脆香米半吨,田季随上自己研究的竹笋苗子,白鹿打了个祈福平安结,方大师兄专程送上新研发的飞行法器,大黄扯了自己的半张彩云,小狸随上巨人语学习笔记,沈长老从龙族库存中挑了把奇珍骨扇,孔玄则送上了下半年的工作计划,还有西峰獬豸一系大妖送的也全是项目企划,季度预算之类的心头好
地心,海底城,沿海新兴区,各领头的也分别供上小礼,甚至见到木当江特产的小蓝花与小堆灰白石头放在一处——那是贲羊新挖上来的工作成果,是金丝金的催融材料
“小时候羊放多了总觉得羊这动物,面柔心黑,肚里全是些脏心烂肺,没想到这群羊妖倒憨得可爱”,方冶之见了小心拢起精心筛制的干花瓣,一手将灰白石头全收起来,“明日就可炼金丝金了,卢放说这算作他随的礼”
灵昭事件后,两位孟师兄终于处理完蜀山之事,回到临泱时,宴席已八日
“你怎也在此,大晚上的也要去工作啊”,孟严冉光是看到容可舒,心就揪在一处,潜意识里甚是厌烦此男猖狂,无处适应
容可舒唰得将手中扇展开,展臂作迎,向着身后的新屋道,“欢迎大孟师兄常来我家新房走动”,并刻意着墨新房二字
“谁是你师兄!怎么胡叫”,大孟长老一声鸡皮直往下掉,满脸写着嫌弃,每一根丝毛发都炸起拒绝,默默在心里抱怨‘我师妹怎会要了你这么个泼皮’
容大长老哈哈一笑,十分爽朗,“大局已定,木已成舟,你不认也得认”
惊雷之声在二人之间响起
时秋:“…”,真的,倒也不止如此
孟浩冉小孟师兄则看得明白,“师叔莫怪,这两人不对付不必理睬,我们说我的就是了”
玄诚道君,清咳一声回过神来
“我闭关多年不曾过问世事,才未能护佑时贤侄呐”,玄诚道君的同辈师兄便是时秋从前在蜀山的糟心师傅,说到此处玄诚道君语带亏欠,随即取出一把金色宝剑,那宝剑无光自耀,迎势斩风,一眼看来就知道是件好宝贝,甚至隐约有她熟悉的气息
“听闻前来赴宴需要随上一份金色物件,我遍寻宝库,据说此剑是开山师祖爱物…”
“有些过于贵重了,后生当之有愧呐”
“哪里哪里,客气什么!”
“不好不好,这怎么能行,而且本也没有送金器这规矩的…”
宝剑被坚定地推至时秋跟前,时秋又不动声色地将宝贝往道君处还,三推四阻地愣是没送出去
玄诚道君撇了下嘴,加大了力道摆摆手,“哎,收下收下大过节的!都是孩子客气个什么”
随后一日消息灵通的翩听楼也派人前来祝贺,离临泱颇近的渡风城,漱玉城二城也来了人
许久未见的金迅照样坐着那条大飞船,托了整车的贺礼前来,礼物皆是渡风标的性商品,标上了渡风之名,随后一列排开气势非凡,“时掌门啊呀许久不见,恭喜恭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介意我打个小小广告吧?”
时秋:“…”,心中有生意,手头有目标,到底是专业的
人宗各城来人甚众,再算上妖族二十八部也皆派出亲信众部,以及在临泱常驻,有什么热闹都要来凑的蹭饭常客们,宴会的举办场所——梧桐小院日渐拥挤,容量堪忧
时掌门出面调解,恳请大妖门皆收收了神通,再敛体貌特征,缩回尾巴,归拢角爪,敛去长脖颈,低调伏首…
时秋在上头说,下头一众妖皆心神收紧,衣摆摩擦之后余下一片普通群众
常与人族来往的大妖行为举止本就颇有人味,此时收去了特征差异皆作人模人样,二族合在一处竟也别无二致,融洽到底。毕竟二族皆是神之即兴所创,同宗同源,实属自然
起初是日夜担忧一人之力无法解决二族交战,与妖族交往甚重后,又转而心忧二族实力相差过大无法共生。可时过境迁才发现人妖二族之间其实本无隔阂,可以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也可以共情欢笑,朗朗乾坤本应如此
可又是什么将纷争,灾祸,酝酿于朦胧?
“世上先有了人心,人心再生差别”,时秋回过头,她容师兄难得谨言,也只此时他才目色冷然,遗世孤矜,满怀悲悯
“全凭窥管之见”
轰,爆竹声响
临空有大鸟结成队列滑翔而过,将红色的彩色薄片撒了个满堂。将掌门‘莫喜奢靡,低调从简’的再三告诫抛诸脑后,这场以临泱最高标准筹划的宴会正式开场
“走,我们也下去差别一把”,他换脸换得依旧熟练,唰啦一下,又是一脸嬉皮,拉住时秋就往院中主桌上去
“容师兄”
“嗯?”
时秋:“你不苟言笑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
他欣然自得,“理之当然”
歌舞场景
金银玉盘叠如山,侍酒款步捧壶罐,鲟鱼二百余,嫩舌有五十,胭脂米十数石,席间飞鸟引红幅,炙烤声,削鲙声,声声鼎沸,灵草香,八珍香,道道入魂
“啊呀,瞧我这腿脚来晚了哟,今日良辰吉日掌门你再考虑考虑,这几个小的您就一并收了回家?”,青丘老狐狸一手搂着寄养已久的小狐,另一手又领着新狐狸们前来拜见
老狐还是那副眯眯眼没安好心的地道样子,面露揶揄,“自己养大的,才别有一番风味”
时秋心中细数着与青丘的来往记录,先是凶兽作乱时临泱为青丘实现了避难托孤功能,后又成了幼狐教养所,现在看来老狐狸的终极目标是擒贼先擒她这个王,一步一为营临泱整成青丘后花园…
老狐狸心中装的全是业绩啊
“我的妖王殿下,您意下如何呢?”
狐狸的热情总令人僵硬,时秋哽着脖子替青丘警惕不远处的容姓男子,拉着大小狐狸们随意找了张桌就近坐下,干笑道,“哈哈,来都来了先吃饭吧”
小狐狸们齐呼一声开始干饭,老狐狸却不好打发,捏着自己那撮白山羊胡,意味深长道:“对咯,来日方长”
说罢一双桃花眼目带精光地扫射过来,时秋只觉自己身上这层人皮是越绷越紧,再被盯着自己就要现出原型来,于是蹭一下站起来,借了个理由给自己换去了隔壁桌
隔壁桌似乎也不太平,酒气偏重还隐约带点硝烟味,一点就能炸
“你看这黄鳝,其实冷水泡去了血水,控干直接入油锅炸熟即可,不需要再多过一遍水,如此一来肉质可以是焦脆中带点生嫩的,这多一遍水,有损口感啊!你说,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白雁随脸颊飘红,走路歪歪斜斜像刚被抽走了脊梁骨,饶是心中有不平的。时秋才刚入席,鹿也没放过她,夹着一块鳝肉硬换了位置坐来她边上
反观对面田季坐姿如松,佁然不动,又咂下一杯酒反驳道,
“鳝本生于水长于水,既是相熟之物岂能相料理?肉中血水遇热才能最大限度取出土腥,这属于规定动作。不过一遍水,直接下锅炸那你手上这块会是焦脆中带点腥气,牺牲少许口感来彻底去除腥味,理固当然”
时秋向同桌的询问:“这二位…?”,照理,这酒也不烈啊
今日席间用酒‘竹叶青’,是以青曲为引,清蒸二道之后加入紫竹嫩叶,栀子,檀香等酿制的。酒液色泽金黄侧光自带青绿,常温下入口微苦绵甜,低温微冻至酒液浮冰,最后那点酿造自带的苦也就悄然消解,饮之心旷神怡如亲临雨后竹叶林。
“就是因为喝不出酒味,两位老大才喝多了”,同桌的皆是护卫团队成员,如今风向变了,从前跟着自家队长每日干架斗勇的成员,如今亲似一家,能吃着瓜子,用着小酒一起观赏老大对嘴
酒光一闪,白雁随又抬出新论点,“这时节里能抓上来的黄鳝都算头茬,哪吃得出腥气来?你这就叫强词夺理”
田季抬手卖乖,“你一定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法解释”
两边手下聚在一起调节仲裁,并提出总结:“该吃吃,该喝喝,你两意思意思差不多得了”
“不是理在那边,这是态度问题!”,有话说不清,白鹿气得活血上头,人脑袋上生生憋出一对鹿角来
“我跟你根本就是饮食观不同!”
田季将眉头皱成一个稀有角度,“拌个嘴而已何必说如此重话?”
“眉头皱什么皱!我们听掌门来评评理?诶,人呢?”,
今日正值尾宴,临了要放鞭炮,掀红绸,揭幕浮空小楼神秘外观,焚香挂匾,宣布正式入住
时秋见话势不对,趁着鞭炮隆隆声响,早混入人流跑回了主桌
屋顶脊梁上分别站了一队人,一边嘴里喊,“揭红迎吉星,宝地聚黄金”,一边抽开了绑红绸的缎子,浮空岛新居终于抛头露角展示人前
待红绸落似瀑布见底,楼上那几人又喊,“彩绸落地,万事如意!”
映上缎子红光,沈子高正在席上与容小友攀谈,见时秋回来立马逃出一份礼物来,
“听说时小友甚喜龙,素来以我族为祥瑞,所以在下寻人按照乖龙一族身形雕了这一对脊兽,嘿嘿,也不太大,刚好放在檐上保平安”
筷子从时秋手中滑落,难道她悄莫将龙当做吉祥物原型之事,被龙本人发现了?
尴尬,莫过于此,时秋下意识咽口水,“长老是从何得知”
沈子高不知就里:“嘿嘿?小友好眼光,自古龙生祥瑞嘛”
时秋重新抄起筷子,将心装回心口,差点,还好没有主动暴露…
烟花起了,一城花红,一城星斗,烟云吞吐仙台风流
大宴临泱,这场宴会,宴了整整十日不得歇
急急赶回的蒲尔对上一地碎红纸片,叹气叹成了小胖风筒,还是欠人少还人多心里异常哀怨的那种
“师姐啊我自己说说这才走开几天啊…还有容师叔你就这么急?都不提前说一声,一转眼酒都摆完了?怎么都这样,有热闹凑也不知道等等我,要知道有这出我好歹也请大黄道长载我们一趟呀”
小子指着去而复返的任九,以及应言前来赔罪的自家爹,发自肺腑叹一口大气,“哎呀,难受”
“就少吃了几顿,至于如此失落?”,时秋不解,“今日补上就是了”
蒲尔想扑上来被容可舒撩了一手制止,小胖只能原地直叫唤:“啊,那怎么能行,师姐这口酒怎能少了我们呢”
方大师兄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旁怂恿:“啊呀小师妹呀这话就说劈叉了,你的酒就要在你家喝,多喝不多,要少了可全是遗憾咯”
及时雨来得真是及时,蒲尔福至性灵,点头如捣鼓,“是是,大师叔说得大大的对”
“可这都十日了还闹腾啊”,时秋犯了嘀咕,这口饭就非得挤在她家门口吃不可吗?
她刚想严肃拒绝,任师姐开口了:“办大事的时候,就该多闹腾得好,此属自然”
“…可适时收心,才好回到日常工作啊”
“师姐礼都备好了,没想到哎”,任九佯作失望,端出一只系着礼带的金色药匣子,“这是从师尊那淘来的好东西,里头是玉面的,收藏灵草灵药保管万年新鲜”
盛情难却,时秋不得已接过:“任师姐啊…”,怎连你也倒向了奢靡的彼端?
“师叔,你家…你娘家人都到了…”,蒲尔将一双大眼眨巴转向容可舒,耍赖说,“再摆一场,就一场好不好”
“好”,她容师兄十分和气地抢答,“记着日子,今后年年都摆酒”
蒲尔摇摇头,得了便宜又卖乖,“可惜啊这么大块的红绸,揭幕那瞬间一定很壮观”
任九也抚着下巴也可惜:“是啊,我也很想看看呢”
方大师兄:“哦哟,这有什么难的,罩上再掀一次就行了”
容可舒行动力满分,即刻朝两边随侍的大鸟打了个招呼,“都听到了,还不赶紧”
时秋:“…”,就算得寸进尺它本人来了都得服气
晨间的日光照亮了师兄妹们的笑颜,到底是同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是落成宴会又新添了第十一日,最后的最后李良峰还想着添些新意,于是在浮空岛一侧摆上隔空送水装置,又开了一条水槽——这样岛上便有了座直通地面水系的小型瀑布
梧桐小院以及隔壁的偏院建筑系,是李家村人来到临泱盖起的首件杰作,李良峰对此地也胸有情怀,颇具创想
“掌门啊,要真说起来这座院子好是好,就是当年动土动得太过仓促,准备不充分没有提前修整山头。若换了现在来。啧啧,那一定能将两边山势起高,再将这溪水拓宽,届时两山对坐,其中一涧流,那风光岂不妙哉?”
时掌门惊,若是三天两头的动土,大宴哪还有吃完的那天?
“山高风急,现在平地上住着就挺好”
“哦也是,新居才落成掌门就先住着,等过几年再说吧”,李良峰双眼一转溜,显然没有放弃,“不过今日来客甚多,就再赶赶加建一座副岛吧?只是添个落脚地方而已,哎,客气什么,一点不费事唷”
时秋:“…”,这帮人可谓一日不折腾一日心发慌
长日炊烟,笙箫歌动,大宴再起,红梁金著,笼火烟云,融融洩洩,一切如昨
立于新楼顶台之上,她容师兄忽而道,“若此刻我自临泱传信于你,那信于你来说便是家书一封,师妹不必去好奇别家的”
“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思及此处时秋猛然惊觉,前些日子为忽悠蒲尔自己是说过什么六亲缘浅,家书不达之类的
感动归感动,折腾归折腾,时秋喃喃,“你就为了这个才…”
“一点不折腾,什么时候出门去?”,她容师兄简述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越说越乐简直要压不住嘴角,“酒都摆完了,我们该出去走走了”
时秋:“嗯?”,就这么期待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