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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Case Four - Chap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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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41】

先前毛威受伤被送医救治的同时,另一外勤组也急匆匆将庄瑾雯从江东区顺利押送回了市局,一路上怀揣着对受伤同事的深深担忧,一边心头又默默长舒了一口气,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奋力鏖战,上下各单位通力合作,队里总算在26日晚十二点的破案期限前,不辱人民警察的光荣使命,完成了上级交代的艰巨任务。但这回出外勤的组员谁都没想到,如此寻常的一次小抓捕,目标为看似弱不禁风的庄瑾雯,竟然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的大喜讯过后,传来的却是毛威同志牺牲的惊天噩耗。

随后在江东区“月见别苑”的【康仁】私立医院里,气喘吁吁赶到手术区外的欧仲霖,都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转头见到的就是明亮宽敞的走廊中,两名医生和一名护士遗憾地朝着罗敏娟微微俯欠身又连连摇头的场面;而这也是少有的,欧仲霖的表情管理在大脑处理并消化完这则消息后,失控了,但他通红的眼眶里却什么都没有流出来。欧仲霖忍着失去下属和队友的巨大悲痛和惋惜,甚至还抱有两个小时前是自己亲自指派毛威出外勤的那股深深的懊悔,随后让罗敏娟替自己通知了队里上下,他自己则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去见了毛威最后一面。就是在空无一人的手术室里,此刻毛威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脸上盖着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手术室里地上的猩红还未被清理干净,欧仲霖在抬手想去掀开白布的瞬间,才发觉脚底下一不小心踩上了毛威的躯体里流淌下的、快要干涸的血液;欧仲霖的手在空中一下子就顿住了,他终究还是没能掀开那方帕子,而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机体的停滞,欧仲霖僵硬地站在毛威的尸体旁,麻木地接通了向义昭的那通电话,站在手术室中央明晃晃的白灯光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连日的神经高度紧张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最后欧仲霖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说了什么,就逃也似的挂断了电话。

欧仲霖和罗敏娟护送毛威同志的遗体回到市局,刚下车,大院门口等待着的一排黑压压的人群就是市局诸位领导和各组组员,大家神态各异,虽表面强装镇定但红通通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们最真实的感受;之后的一系列交接工作在都在人与人之间沉默地进行着,或许明日的天空会放晴,但比今日的天公更阴沉的是市局众人头顶上永远挥散不去的伤痛;战友离去的事实就犹如一根被粗壮的冰锥包裹着的细细银针,当那柄冰锥一下子捅进你毫无防备的内心,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侵袭全身筋脉,让你痛不欲生地叫嚣挣扎着,让你歇斯底里地大声否认着;随着时光流逝,那柄凶器外面包裹着的冰雪终究要渐渐融化,搅和着这一日里其他毫不起眼的记忆碎片一起、融入每个人的骨血里;但一切都褪去后,随之留下的就是那枚无人在意的细小的针,它将深深地扎进每个人的心头肉里被缠绕起来,继而成为每个人的一部分,你日渐习惯了与它和平相处、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和拉呱扯皮中淡忘了它的存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个瞬间,不知为何那位战友的名字偶然被他人轻描淡写地提及,或与其相关的某些细节又兜兜转转地出现在你眼前,那一刻你心中埋着细针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而那一日发生的点点滴滴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在你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顷刻便将你吞没掩埋;你这才想起,原来这根针,它一直都在。

在毛威同志不幸牺牲的消息传回队里之前,他师傅姚剑辛还忐忑不安地守在自家老父亲的病床旁,但不巧的是这边毛威刚出事后,姚剑辛那边也相继传来噩耗;姚父手术后一直在ICU内接受密切医学观察,但老人家的病情起伏不定、突然恶化后急转直下,在二十分钟前抢救无效去世了。杨局和刘局第一时间批了姚剑辛的丧假让他好好处理老人家的后事,鉴于两起案子都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之后收尾工作就不用他劳心了;不过大家在慰问姚剑辛的时候都非常默契地压着毛威的事儿暂时没告诉他。向义昭此刻颓丧地靠在欧仲霖的办公桌旁,双手使劲搓了搓干涩的脸庞让自己酸涩的眼眶不至于持续性地流出透明液体,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到今年四月初,毛威参加实习的第一天,就是自己起了个大早把这青涩的小伙子从学校一路接到队里报到的;之后在姚剑辛的教导下,看着毛威从那个懵里懵懂的愣头青一点一点成长起来,到警校毕业后正式入职、再到上级单位通知调去派出所锻炼;恍惚间昨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而那个数小时前还活泼乱跳积极热血、又向往着来年去基层历练的年轻人,转眼却已经不在了;哦,不对,更严谨一点来说,现在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和身份,存放在市局的另一个房间里。

向义昭的手机缓缓拿起、还没附到耳边又轻轻放下,然后丧气地将手机拍在桌面上、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则难以开口的消息告诉已经痛失老父亲还心力交瘁的姚剑辛;这么拿起放下好几回,旁边闭目养神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欧仲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仍微闭双眼,用低沉的嗓音轻声道【小昭,你想挂就挂吧,出了这事儿说到底瞒又瞒不住;再说大姚那么机敏的人,他家老爷子走了的消息队里上下都差不多知道了,我们工作群里也陆续开始慰问、让他节哀保重,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此刻却一声不吭、连句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你觉得以大姚的性子他会意识不到人出事儿了么?还是直接告诉他吧。哎,说来也不是头一回了,早点知道也让他心里早点消化吧。】在欧仲霖哀伤且平静的注视下,向义昭无声地应下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搓了搓发酸的鼻子,最后还是重重地拨通了姚剑辛的手机。

与此同时,庄严恢弘的市局大楼里另一边,庄瑾雯被押回来后,经过法医初步检查验伤,除了之前被某外勤组员一把按在地上所造成的些许腿部擦伤和手臂红肿,她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内外伤痕;验伤后庄瑾雯也告别了那身沾染了吴烨柊和毛威鲜血的浴袍,换回了自己的衣物;眼下她被单独关押在审讯室里,耷拉着脑袋,驼着背呆坐在审讯桌前,时不时无意识地摆弄一下手腕上泛着冷光的铐子。两名年轻的值班警员寸步不离地守在监控器前、轮流盯着庄瑾雯的一举一动,大家在煎熬地等待接下来那场对双方来说都非常酸涩的审讯。

欧仲霖再次用劲按了按缺觉和悲伤而引起酸胀刺痛的太阳穴,他原是想安排向义昭和罗敏娟一同去审讯庄瑾雯,但转念想到向义昭当下正顶着内心的悲愤在处理毛威同志的后事,同时他也怕暴脾气的向义昭压不住脾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由罗敏娟和文佳媛对庄瑾雯进行审讯最为合适。经过反复的心理建设后,由罗敏娟和文佳媛肿着眼眶沉着脸色进入了审讯室,可还没等她们开口,从进来开始就一脸游离呆滞的庄瑾雯突然醒过来了,她用空洞的声音要求打电话,说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自己拒绝与警方交谈;刚从楼下各单位协调了一圈回来,向义昭在隔壁监控室里才坐下就听着这话儿,连一旁的欧仲霖都差点没按住他,几乎要一头冲进审讯室当场给庄瑾雯犒赏几个大耳刮子。房间内同样满腔愤慨的几人都被旁听的刘副局和欧仲霖厉声喝住,无奈于流程规范和纪律问题,罗敏娟咬碎了牙将手机拍在庄瑾雯面前,大家只得憋着满肚子气又等了约一小时,最后却没想到这回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展开,许元策亲自带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二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赶来市局了。

看到值班警员的信息,欧仲霖三两步窜下楼一把拦住了在市局大厅茫然地问东问西的许公子、以及那位看起来小时单价就非常贵的律师,将二人领进隔壁接待室私聊。从欧仲霖口中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许元策由一脸震惊逐渐转为眉头紧锁;当听到有一名年轻的警察同志还因此牺牲了,许元策只能沉默不语地看着欧仲霖、面色阴晴不定;三个月来一直当成妹妹相处的新朋友竟然是犯下大案的嫌疑人,此刻没人知道向来热衷于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许公子应该作何感想。旁边那位被许元策尊敬地称为吕老师的律师,一边听着欧仲霖概括案情,一边叹气摇头写下潦草数语;末了、他凑到许元策耳边低语了一阵、后又眼神坚定地摇摇头,看许元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挽留,吕律师直接抬手掐掉了话头,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件、理理西装,朝欧仲霖和许元策二人礼貌地欠欠身,独自朝门外走去。

眼下不用额外赘述,欧仲霖也明白这位不用看客户脸色吃饭的吕大律师肯定是不会接庄瑾雯的案子;且不说它最后是不是毫无金钱收益的法援案件,就单凭吴家这两三天接连几起案件的受瞩目程度和大范围的后续连锁反应,接了案子不仅吃力不讨好,最后还得罪了那些等着从这树倒猢狲散的好戏中分一杯羹的吴家旁支,以及早就虎视眈眈地要瓜分吴家庞大产业的竞争对手。目送明哲保身的吕律师离开后,欧仲霖与靠在椅背上的许元策相顾无言;可头尾不过数秒,许元策的表情就转为释然和随性,他耸耸肩、潇洒地起身告辞,顺便让欧仲霖转告庄瑾雯,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已经仁至义尽、无能为力了;临走前,许元策仍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还不忘让欧仲霖改天有空再约、叫上安辰一起喝茶聊天,他看了眼时间便头也不回地奔向自己的晚饭了。

这上下来回折腾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时间也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五点半;欧仲霖刚回到监控室落座,耳机另一端就传来庄瑾雯不耐烦地说自己饿极了、提出得吃完饭才有精力陪警方继续周旋的要求,文佳媛又黑着脸耐着性子给她安排了市局食堂的最高标准晚饭。趁着庄瑾雯嫌弃地数着米粒和菜叶子的空档,欧仲霖才将许元策和吕律师二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结果告知她;庄瑾雯得知那二人的态度后,也只是冷笑一声扔下筷子,撇过头去不再说话;待欧仲霖离开后,又阴着脸静坐了五分钟的庄瑾雯才慢吞吞地把余下的晚饭一口一口恶狠狠地扒完。

分针指向六点一刻,罗敏娟和文佳媛再次进入审讯室,这场拖沓了多时的对手戏才正式拉开帷幕。罗敏娟正襟危坐,文佳媛翻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严正以待;罗敏娟沉声提问,让庄瑾雯仔细回忆,说说从昨晚到之前案发,期间都发生什么事了。相比于前几日在裕隆百货开业典礼爆炸现场问话时的紧张和矜持,今天的庄瑾雯身上丝毫看不出刚刚亲手捅了两个成年男性后的惊慌或后悔,反倒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懒散,只不过是那种带着绝望的放弃。起先,庄瑾雯还低着头不停地扣着手指头不应声,罗敏娟提高了八个声调再三责问后,庄瑾雯才轻蔑地抬起眉眼,用嘶哑的声音、如机械般冷漠地、一口气不停地平铺直叙,道【昨晚我在家写论文,忘了几点、反正困了就睡了;凌晨猛地醒过来了,正好就看到吴烨柊的信息弹出来,他发消息也是没头没脑的,说有空出去玩玩喽;这段时间我反正写论文写得无聊,也想换个脑子,就答应他了嘛。后来我就和吴烨柊、还有他叫来的一大班朋友,一起在江东区的那家“洞天福地”KTV喝酒唱歌打牌,一直玩到早上十点多,大家才陆续散场。后来嘛,吴二少突然又要请我去吃午饭、顺便去月见别苑他名下的新别墅看看;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嘛,毕竟早上课题组会我也没赶上,下午还是要去学校和导师同学好好交代一下;但转念想想在KTV吃喝玩乐毕竟都是人吴二少买单,我一直推三阻四的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嘛,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呗。】罗敏娟漫无目的地记上几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但并未插话,让庄瑾雯接着说。

大家眼巴巴地终于等头号嫌疑人讲到了重点,庄瑾雯眼下表现出的并不是接下来她口中反复嚷嚷着的“后悔死了”,反倒更像是择日不如撞日的称心如意;只听得她恶狠狠地唾弃嗤笑道【其实吧,一上他车我就开始后悔了;本以为吴二少这么金贵的身价,至少会叫个代驾吧,可他竟然喝高了还敢自己飙车?趁着不是通勤高峰,在市内道路上横冲直撞,当时吓得我酒都醒了!好在最后是平安无事地开到了别墅区;说来也可笑,这一路上连连闯红灯竟然畅通无阻、没人拦截,要不然怎么说人姓吴的是这粤港的土皇帝呢,“目无法纪”在他那儿可不是什么贬义词,原来都是家常便饭来的。】文佳媛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重重地叩了几下桌面提醒庄瑾雯不要随便扯远话题,接着说正事儿;庄瑾雯忽然也冷了声,恶狠狠地回道【剩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从头到尾我、我都是正当防卫!】但话锋一转庄瑾雯的声音又低下去,眼色游移、面色发白地补充道【再后来的事儿,那是、是纯粹的意外。。。】

庄瑾雯的态度突变让罗敏娟把刚到嘴边的责难又咽下去了,她没有即刻接话或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庄瑾雯的情绪在起伏不定和嬉笑怒骂之间反复横跳;末了,庄瑾雯毫无头绪地整起了自己的那身鹅黄色低领长款针织衫,好一会儿她的十指终于是摸摸索索地移到了衣服下摆,指着上面一大块不太显眼的污渍,低声道【吴二少一路飙车到别墅区,下了车他也不是直接去那啥新别墅,非要我一起先去什么酒庄里坐坐、吃点东西,顺便和他几个朋友再喝一轮。就算我不愿意继续喝,反正来都来了,人到门口了再推三阻四也没意思,权当是喝酒压惊吧;不过进去了我才是真后悔,里面一群男男女女那叫喝得昏天黑地、玩得不着四六,大家随便胡闹了一阵,不知道谁发疯把红酒泼了吴二少一身、顺带也洒我身上了;他突然觉得败兴、疯疯癫癫地骂了几句,才决定回别墅去换洗。】一直让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的庄瑾雯,此刻忽地激动起来,语调也变得尖锐,颤抖着冷声道【他去主卧洗澡,让我用二楼客房浴室大概清理一下;我又没随身带换洗衣物,只能把衣服上洒了红酒的地方稍微搓洗一下,准备吹一下再穿,顺便很快地洗个头冲个澡去去满身酒气。可我洗完出来还穿着浴袍呢,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干,没想到吴烨柊竟然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客房的床上等着了;他神色怪异,下一秒他竟然扑上来要/强/暴/我!我还是晕乎的呢,完全被他那副癫狂的样子给吓傻了;就是脑子空白,啥都来不及想,只凭本能拼命反抗他;那畜生硬把我按床上,我死命推开他、起身就往外跑;但、但他喝了酒,本来就极度亢奋、力气也大,我被吓得腿都软了,又怎么快得过他!反复拉扯几次他被彻底惹恼了,就狠狠给了我几巴掌,我再想跑也没力气,反而被他抓着头发一把拽回来重重摔在地上!那时我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红的黄的黑的都分不清楚了,就记得抬头瞄到旁边茶几上有把水果刀,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拿到那把刀了,等、等反应过来,我、我已经把他身上扎得都是洞了。。。】

说到最后,庄瑾雯已经趴在审讯桌上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试图平静下来的庄瑾雯对上罗敏娟和文佳媛双双投来的质疑目光,稍稍移开视线、低头嗫嚅道【今、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些。。。全、全是因为吴烨柊!那不要脸的畜生、下贱的禽兽!是他精虫上脑鬼迷心窍、是他要/强/暴/我!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我太紧张了,我只想着要保护自己,都不知道自一时情急到底做了什么!】庄瑾雯突然抬头,睁大了那双水波粼粼又憔悴不已的眼睛,轻启薄唇,说出了今日最为真挚的一句台词,道【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请法律为我做主呀;我、我当时真是正当防卫呀!】随后她立马放低声音、修长白皙的手指局促地扣着桌缘,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至于、至于后来刺伤了那位警官,我绝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警方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竟然赶来、来救我了!可当时是、是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又朝着一边硬把我扯开,我们重心不稳、一起向后摔倒,我手里的刀子才捅到他身上去了。。。这完全是惯性导致的,我也控制不了,真的都是、是意外。。。】庄瑾雯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她的脑袋彻底埋进了臂弯,不再动作,也不再吱声;渐渐地从她脑袋底下传出了真切又悔恨的压抑哭声,似乎只要她表现得足够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在神的眼里看来就是虔诚的祈祷和膜拜,从而就能奇迹般地让时光倒流,让死者回魂。至此,完全站在庄瑾雯视角的第一人称叙事,虽没什么可圈可点的细节供人挖掘考察,但也只能暂且告一段落了。

默默地看完庄瑾雯表演的罗敏娟“啪”的一下合上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沉吟一阵,用冷硬的声音回应道【庄瑾雯,我们警方人员在任务中牺牲一事可以先放放;而你声称的“正当防卫过程中意外导致第三人死亡”一事,最后到底如何定性如何量刑,那也是后话,属于法院的职责范围。我们今天坐在这儿,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把吴烨柊死亡的事实真相和前因后果的细节统统搞清楚,你明白了吗?】还没等罗敏娟继续铺垫剧情并全力发功提问,大家就见庄瑾雯如触电般猛抬起头,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差点脱离座椅蹦跶起来,庄瑾雯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不可置信地用高了八个调的尖锐嗓音质问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警方人员,自己刚刚不是把案发经过事无巨细地说得那么清楚了,只要听得懂人话,这其中还有什么能搞不明白的;难道本该维护正义的警方,是不相信自己这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和幸存者么?不用庄瑾雯脑子转过来,文佳媛便从师傅手里接过了话题,她用最为官方的说辞提醒道【庄瑾雯,警方办案自有办案的流程和规范,你作为涉案人员只要配合我们工作,实事求是反映情况就可以,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见状,罗敏娟便将审讯主导权交给文佳媛让她加以锻炼,也能借机观察一下庄瑾雯的反应。

文佳媛问:庄瑾雯,据警方调查,你在一年半前、也就是大四毕业前那段时间,和吴烨柊在交往吧;之后你们分手、也没了联系。可为何在眼下这节点,吴烨柊会深夜约你出去消遣呢?而你又为何要答应他的邀请呢?

懒懒地盯着文佳媛面前的平板和一叠资料,庄瑾雯心下了然,警方自然是查清了自己的通讯记录才会有此一问,话里话外投石问路的意味异常明显,她当然没啥好隐瞒,坦然回道【文警官,你们又何必明知故问呢?W信你们都看过了呀。。。前天开业典礼突发/爆/炸,我刚巧在场,后来又从新闻上得知当天吴家家宴被人投毒了。虽然我们分手这么久,但交往时他方方面面也没亏待我;再说,现在这都什么时代了,又不是说俩人分手了就得做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吴家连着出了两件大事儿,我想着出于礼貌也好、同情也罢,就随口安慰他一下、让他节哀而已。反正吧,是我先给吴烨柊发消息没错,可我当时完全没旁的意思呀。。。就算真有什么,那也肯定是他自己会错意了,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他那种人渣旧情复燃的。至、至于,他昨晚叫我出去消遣的事儿嘛,欸,让我怎么说呢,每个人面对伤痛的应急机制不一样;哼、就他这种烂到芯里的畜生,除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之外,应该也没别的发泄方式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而且我最近工作读书实在累了,确实想稍微释放一下压力,反正全部消费都有人吴二少买单嘛,不去白不去喽~~怎么,我就是想占点儿小便宜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庄瑾雯轻蔑地朝对面二位女警翻了翻白眼、瘪瘪嘴,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温润如白玉的双臂大大咧咧地交叉在胸前,再顺势翘起修长的二郎腿,摆出一副好似刚在那吃人的实习单位里高高在上地教训完某位不开窍后辈的气急且不耐烦的做派,就差用微微翘起的尖锐尾音再吩咐一句,让对方赶紧去楼下给她来一杯手冲咖啡赔礼道歉了。

警方这边重整旗鼓,暂且忽略掉庄瑾雯的回答中前言不搭后语的多处逻辑漏洞,文佳媛借着调整键盘位置的间隙调整情绪,忍着怒气接着讯问:庄瑾雯,你用于捅死吴烨柊的那把水果刀是哪里来的?

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让庄瑾雯稍许放松了警惕,丝毫不怀疑文佳媛话里可能另有深意,她眨了眨那双无辜又湿润的大眼睛,轻声道【嗨,那还能是哪儿?就是客房茶几上本来摆着的嘛。。。刚才不都说了,我当时吓懵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法考虑这的那的,全凭自我保护的本能行动。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逼我去反复回忆乱七八糟的细节,我当然说不上来了。反正吧,肯定是危急关头我瞄到面前茶几上有把明晃晃的刀子,就直接抄起来用了嘛。。。】本以为自己的回答已将警方糊弄过去了,庄瑾雯没想到正对面那位和自己年纪相仿、前几天在现场做笔录时还温温吞吞的女警,依旧咬着凶器的问题不松口,文佳媛怒目相视,冷哼一声,如连珠炮般厉声质问道【庄瑾雯,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进了这间屋子,继续胡说八道只会显得你更加愚蠢!我们已经询问过每天专门负责打扫这栋别墅的保洁人员,刀具只在一楼餐台和酒吧、以及三楼露天小餐厅里才有配置;二楼主卧和客房从未放置过任何刀具。警方和保洁人员逐一确认过,上述三个地方的成套刀具没有缺失任何单件;这栋别墅是吴烨柊近期入手的,他的私人安保也确认过他还未在这里招待过任何人,而目前有权限出入这栋别墅的所有人员,也就是吴烨柊的私人安保和别墅保洁,他们都不承认见过这把“凭空出现”的水果刀,更别说是他们放置在二楼房间里了。庄瑾雯,那你来告诉我,除了今天和吴烨柊一同进入别墅的你,还会有谁把这把水果刀带进来、又正好放在了你暂时休息的这间客房里?!】

被文佳媛这么一反问,庄瑾雯的回话变得有些磕巴,但她仍旧用那套无赖的论调强词夺理地答道【文警官,你说的什么新的啊旧的啊、这里有那里又没有的,可把我给弄糊涂了。。。我完全不知道你讲的那弯弯绕绕是什么意思,本来昨天晚上我就是被那姓吴的叫出来消遣,身上除了几件女生一般用的私人物品,其他啥也没带,你们别什么东西自己查不清楚,就一股脑儿地都往我身上扣。。。再说了,谁能保证那把水果刀不是吴烨柊自己在哪儿顺手买的、然后就随便丢在客房的呢?难道他一个大少爷,买什么东西还要和家里的保镖和保洁逐一报备么?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们再怎么问,我只有一句话,当时吴烨柊对我的侵害事发突然,慌乱之中我看到一把刀,顺手拿起来保护自己,这有错吗!?难道说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要先对一把能保护自己的刀具追根溯源之后才有权力使用吗!?】随着讲述,庄瑾雯似乎都被自己的冤情和委屈给说服了,她支起身子,声调也略微提高,开始红着眼对等地怒视起对面的二人。可眼下警方的策略由守转攻,相比于庄瑾雯到底胡乱辩解了什么废话,他们更专注于一点一点地反驳之前庄瑾雯陈述中的漏洞;罗敏娟用手肘碰了碰文佳媛,平静接过话头,冷淡地补充道【庄瑾雯,我国法律当然赋予了公民在合理合情的情况下进行正当防卫的权利;这一点呢,你不必有任何疑虑。不过你刚才所说的一点倒是提醒我了,这栋别墅里放置的所有刀具还真是吴烨柊自己通过某些“私人渠道”去定制的;现在我们弄不明白的问题是,你捅人用的那把水果刀,根本不是这栋别墅专用的私人定制高档刀具;那些成套刀具造价可真不便宜呀,刀刃用的都是正宗的顶级大马士革钢,不过对吴家来说那还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钱;关键是那些个刀柄啊,全是法律明文规定的/违/禁/品,非/洲/象/牙/的、亚/洲/犀/角/的、美洲/海/象/牙的,甚至还有/虎/骨/的!哼,今天要不是你那十几刀把吴烨柊给攮死了,光就这些,随随便便也够判他个好些年的了!】

罗敏娟那一番鄙夷的嘲讽后,话锋一转,眼神和语气突然变得锐利,那气势直指庄瑾雯的面门,责问道【欸,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庄瑾雯,你之前不是还和吴烨柊处过对象?吴二少这些毫无底线的小众追求和癖好,你编故事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考虑要怎么套进去么?倘若这把水果刀真是吴烨柊自己“顺手”买的、又随便丢在别墅客房,你来给我说说,他到底会不会屈尊降贵地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一把和他自认为的“品味”和“地位”根本不匹配的普通廉价水果刀呢?你现在还想狡辩说这把水果刀不是你自己带来的么?捅死吴烨柊不是你有预谋的么!?】

一边说着,罗敏娟两手向前一推,她一只手上的照片里展现的是数套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泛着华光的、精美绝伦的、当场就被警方没收的违/禁/品定制刀具,而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照片中,仅是包裹在透明证物袋里的那一把孤零零的、做工堪称是粗糙简陋的、却同时浸染了吴烨柊和毛威二人血渍的、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刀;两相对比之下,也不知是哪一边沾染的血腥味会更浓重一点。庄瑾雯盯着第二张照片里的猩红色调愣了愣神,那红色的漩涡似乎将她的思维抽离,投送到了另一个维度;眼下庄瑾雯好似突然听不懂一句句从罗敏娟嘴里跳出来后又砸向她的国语,眨了眨疲惫酸涩的眼睛,她忽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冲着对面二人高声嚷嚷道【你们胡说!什、什么叫我有预谋?!你、你们警方就如此办案的吗?!只要是自己查不清楚搞不明白的地方,就能随便揪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扣帽子结案是吗?好啊,既然你们说我是有预谋地要杀人,那、那倒是证明给我看看,我昨晚去之前怎么会知道吴烨柊那个畜生,大白天的就突然发神经要/强/暴/我呢?!我、我要是都能未卜先知了,提前知晓他一定会对我图谋不轨,我、我怎么可能还答应出去玩呢?!难道不应该一口回绝吴烨柊么!?对,就算是我贪图小便宜,你们就可以把我编排地那么不堪么?我、我庄瑾雯好歹自己有手有脚,也没那么/下/贱好吧;为了那几个吃喝玩乐的臭钱,就会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么?!】庄瑾雯一鼓作气的叫嚣过后立马掩面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她的语调里带上了点隐隐的哭腔和不甘的屈辱,那急切的小模样儿,还不好说是真情实感还是入戏太深。

罗敏娟和文佳媛对于庄瑾雯这一番即兴表演,只是淡淡冷笑、并不做任何正面回应;庄瑾雯见自己的声辩没起任何作用,当下她也把不准接下来要如何调整应付警方的策略,双方都陷入了诡异的对峙沉默;罗敏娟和文佳媛对视一眼转而要继续攻击庄瑾雯的漏洞时,只见她突然用双臂抱头,又使劲捶打了几下后脑勺,就在警方不知庄瑾雯是为何突发癔症、正要上前制止她的动作时,庄瑾雯猛地抬头,瞪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一改之前的态度,以一副磕磕绊绊又唯唯诺诺的口味,低声为自己找补道【诶呀、啊。。。嘶。。。我、我刚才不知怎么了头好痛呀,不过好像记起来一点了,关于那把刀的事儿,嗨,还真是、是我记错了,那把刀好像是我带去的。。。不过那绝对是防身用的;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随身带把刀就是为了特殊情况下以防万一的,这应该不犯法吧?可能和吴烨柊拉扯的时候我包掉地上了,刀就从包里翻出来,所以我脑子一乱就捡起来用了?对、对!就是这样的!我好歹算是记起来了!】庄瑾雯这改口改得触不及防又在意料之中,文佳媛深吸一口气,点头附和道【哦~~临时被伤心欲绝的前男友约出来放松,你还特地带着防身刀具?不错嘛,非常值得推广学习!即使是在国内这么安全的大环境下,年轻女性还是要时刻保持这样的警惕性才好。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姑且信你就是。欸,正好你现在想起来其他细节了,那我们再好好聊聊今天案发时的情形吧;比如,请你仔细回忆一下,给我们形容一下当时到底是如何用水果刀反抗吴烨柊对你的侵/害/的?你要是想具体给我们演示一下也行?不过,庄瑾雯,这次请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警方对于案件的问询可不是和你玩过家家!】

从昨晚开始,接近一天的疲惫让庄瑾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转起来都不够润滑了;文佳媛的阴阳语气再加上最后的告诫似乎起了点作用,庄瑾雯接连被警方从各个角度和细枝末节中“捉虫”,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被动地位,更加小心翼翼且绞尽脑子地组织自己的回答、斟酌自己的用词;她微微瑟缩了身子把自己挪到椅子靠后的位置,做出防御性的姿态,扣着指甲,边回忆边道【其实我、我也没全部想起来。。。当时我不是已经跪坐在地上嘛,身上也没多少力气了,吴烨柊挡在门口方向,看他又要靠近,我只能拼命往后挪。。。可我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吴烨柊那畜生,他、他要是再敢扑过来对我动手动脚,我大不了就和他鱼死网破!然、然后,吴烨柊又冲过来扯我头发、扇我耳光、掐我脖子,刚好我身后一只手,不知怎么地摸着那把水果刀了,情急之下就直接抄起来,往上那么一刺,就捅向他了。。。我把刀一抽、然后他就身子一歪倒旁边床上了,但、但是他立马挣扎着起身要扑过来呢!他骂骂咧咧的,说我这回死定了!当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实在是太、太恐怖了!我一害怕、怕他再跳起来搞死我,我只能、只能、我真是被逼的才。。。】庄瑾雯那原本清晰的口条在收尾时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文佳媛快速地敲下几行文字,用肯定的语气复述并帮她补充道【所以说,当时你力气尽失、跪坐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试图躲避吴烨柊的下一轮攻击;而在吴烨柊再次朝你扑过来并施暴的时候,你用刚好摸到的水果刀从下往上刺伤了他,让吴烨柊因伤倒在了床上,但受伤的吴烨柊仍旧不死心地试图爬起身去攻击你、并且辱骂恐吓你。接下来,为了保证他不能再伤害你,你干脆也爬上床、跪坐在吴烨柊身上,并继续从上而下向他捅刀、直至他死亡。这个过程没错吧?】庄瑾雯的大脑用最快的处理速度反复咀嚼了文佳媛的总结,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陷阱和漏洞后,沉默地点头同意对方的说辞。

文佳媛沉下脸来,清晰且严肃地又问了一遍【庄瑾雯,你就只有这些要交代了么?警方现在给你机会是让你弥补犯下的错误,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千万不要一错再错了!】庄瑾雯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埋头和自己修剪精美的指甲作斗争,她仍然坚持自己的回答,不耐烦地重复道【到底我要怎么说你们才肯放过我呀?!对!今天就是这样的情况;我能想起来的全都和你们说了,是你们始终不信我,那我能怎么办呢?而且我现在真的很累了,请不要再浪费我的精力了,可以吗?】见庄瑾雯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审讯室的二人和隔壁监控室的一众人等都彻底失去了和她继续周旋的耐性,耳麦传来欧仲霖冷淡的指示;罗敏娟接过审讯的主导权,不再和庄瑾雯废话,一口气将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统统甩在她面前,让她看看自己的狡辩和挣扎,在见惯世态炎凉身经百战的警方眼中是多么地惨白无力,又是如何地无知可笑。只见罗敏娟指尖轻叩手底下的资料,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好啊,小姑娘,警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你都不愿意主动坦白,那我们就来一项一项地复盘,数数你刚才编谎话的时候到底犯了那些常识性的、画蛇添足的错误。】

第一点,庄瑾雯,你一直声称自己是被吴烨柊施暴,为自保不得已才反抗,期间吴烨柊对你什么拉扯推搡、扇耳光、掐脖子、扯头发,一项都没拉下,是这样吧;但先前把你押回来的时候,我们的专业人员为你仔细地检查过身体,你身上那些轻微痕迹其实都是我们在制止你行凶时留下的。你看看你那张光洁的脸蛋,上面可一点巴掌印没有,脖颈两侧也见不着指痕,甚至在你和吴烨柊的指甲缝里,都提取不到对方的皮肤组织残留。庄瑾雯,所以你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这说你俩发生了肢体冲突,连哄骗三岁小孩儿人都不信!好,我再来替你说说当时到底是啥情况,估计你捅人捅到兴头上,根本没想到身后警方人员会那样闯入吧?不对,应该是说你从没料到警方会那么快地就找到你才对。你本是想料理完吴烨柊后,先给自己身上弄些看起来严重的暴力痕迹伪装一下,再报警说吴烨柊意欲□□、你正当防卫才致人死亡的,对吧?但可惜了,警方突然到场打乱了你的精心计划,导致你根本没有时间伪造伤痕;可如果不按原先设想地那样去编故事,又体现不了你反抗吴烨柊的强烈程度和进行正当防卫的合理性,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在我们面前把这场戏演完,没错吧?

罗敏娟把庄瑾雯收押时和做检查时的照片拿出来排开,手指特地指着庄瑾雯的面部、颈部,以及四肢上几乎看不见的伤痕,慢悠悠地说道【警方进入别墅大厅时,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却正好能隐约听到吴烨柊爆发出尖利的求救声,才会在最短时间内锁定二层楼梯旁那间客房。试想,如果当时吴烨柊对你施暴不成反而被你出其不意地捅伤,他这种本就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人,欺软怕硬还特别贪生怕死是他的本性,肯定不会傻到和手里有凶器的人去硬碰硬,如果他被你刺了第一刀后还有气力挣扎起身,那第一时间冲出去呼救,让自己的保镖上来对付你才是上上策,而不是试图再次攻击你又威胁你,那不是刺激对方向自己下死手么?不管怎么说,门可是离他更近呀,跑不是更容易么?哼,吴烨柊这种人可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为何当时吴烨柊明明能大声呼救,却没能冲出那房间呢?他好歹是个青壮年男性,如果真按你说所,酒后脾气暴躁、蛮力十足,加上求生欲足够强烈,如何不能掀翻你一个已经被他之前的施暴折腾到没什么力气的弱女子呢?】

罗敏娟再次将话题引回到庄瑾雯身上,沉声缓缓道【反过来说呢,如果你当时第一刀刺伤了吴烨柊,他也倒在床上了、暂时失去对你的攻击和控制,如果你真的还剩爬上床用自己的体重和力量去压制吴烨柊、并继续捅刀的力气,难道你不应该趁着这个空隙、用剩余体力立马逃跑、离开别墅向外求助么?庄瑾雯,按你一直声称的,若是你明明已经被他施暴、又那么怕他的眼神和威胁,却因为他几句挑衅恐吓,就可以继续冲上前向他不断捅刀、直至最后致他于死地?要知道,这案子不管最后如何判,你后续的行为很可就不属于正当防卫的合理范围了,而更倾向于是防卫过当、甚至是故意杀人。】见庄瑾雯瞬间来了精神、双唇微张就要替自己声辩,罗敏娟立马打断、掐掉她的气焰,严肃道【庄瑾雯,你不用急着反驳,刚才让你坦白的时候你死活不说;而且你不是累了么,那现在就养精蓄锐吧,给我安静听着,等会儿有的是时间给你慢慢说。】庄瑾雯被噤声后只能心虚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黯淡的双目直直盯着前方地面上斑驳的年代印记。而罗敏娟适时翻出第二份当到手的证据,重拾刚才的话题。

这第二点嘛,你刚才亲口承认了,是先从地上以跪坐姿势向朝你扑过来的吴烨柊挥刀、并刺伤了他;而他受伤后倒在床上但仍试图爬起来攻击你,你为了阻止他的进一步伤害才坐在他身上继续补刀。好,我们暂且相信你的供述,就先来分析这第一刀吧;根据你的描述,在紧急情况下从下往上刺向吴烨柊的第一刀,刺入刀口肯定是倾斜的,而且力度较小、伤口较浅;吴烨柊因痛疼而扭曲、接着你直接将刀具抽离他的身体,就会在刀口部位留下撕扯痕迹;同时吴烨柊因受伤倒在床上,再挣扎起身时疼痛会让他本能地用手去捂住伤口,他的手上必定留有自己的血迹。接下来的后续攻击,是你主动爬上床、跪坐在吴烨柊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他起身,然后双手握刀、从上而下、大力度地朝他的躯干继续捅刀;所以后面连续十多刀,从你迫切地想要摆脱吴烨柊威胁的极度恐慌心理来说,必定是下手地又快又急,刀口应该是基本垂直于吴烨柊的躯体,且力道都相较于第一刀要大得多。在后面这十数刀里,当你捅下前几刀时,吴烨柊因□□剧烈疼痛肯定要不断挣扎、躯体大力扭动,而刀口周围的肌肉组织必定留下撕扯痕迹;后面剩下数刀,吴烨柊因为失血过多早已几近昏厥,他的挣扎就变得非常微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刀口周围刺入和抽离肌肉的痕迹应该是平滑的。

随着罗敏娟的分析,庄瑾雯的面色变得十分微妙、也越来越难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罗敏娟收起她那种手把手授课般的讲述风格,话锋一转,道【不过,警方初步尸检结果刚出来了,在尸检中发现了几个疑点,与你的描述以及我们刚才的逐步分析,完全不相符。庄瑾雯,你可能不知道吧,法医是可以对尸体上每个刀口进行判断的。我们虽然很想相信你的故事,但可惜法医并未在解剖过程中发现符合我们逐条分析出的多种刀口特征;也就是说,死者身上其实只有一种刀口类型,那全部十二刀,刀刀都是几乎垂直地刺入吴烨柊的身体,并没有所谓的倾斜角度。而且所有刀口的深度和力度大概一致、周边几乎没有挣扎痕迹,根本看不出吴烨柊死前进行过任何大力或全力的反抗。把这几点结合起来看就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当时被扎入第一刀时,出于某种原因,吴烨柊的躯体和四肢已经没力气动弹了;他虽然还好好地喘气、意识还清醒、甚至还能叫唤,但只是那么平躺在床上,只能那么看着跪坐在他身上的你、也只能任由着你,一下一下地将水果刀扎入他的身体中再抽出,感受血液从身体中流失的那种冰冷、直至失血过多而亡。】罗敏娟笃定的场景还原好似她当时就在案发现场,语毕,她起身走到审讯桌侧边,把尸检报告递到庄瑾雯面前,眼神示意庄瑾雯要是不信就自己亲眼看看;不过罗敏娟的手掌仍旧死死地按住那份报告,也不让庄瑾雯有任何反应时间,继续提出其他疑点。

至于第三点呢,当然也在这份尸检报告里。我们对吴烨柊的尸体进行了毒检和药检,不出所料,发现他身体内有少量药物残留;别墅客房中两只使用过的水杯里,其中一只也发现了同样的药物成分,而那只水杯上仅有你们二人的指纹,不过杯口只有吴烨柊一个人的唾液痕迹。经我们查证,这种新型违禁药物只需少量就能让一个成年人四肢软弱无力,但同时保持神智清醒且高度亢奋、提高敏感性;试问,已经服下这种药物的吴烨柊,要如何对你施暴呢?所以,当时吴烨柊不仅不可能对你进行侵害,反倒是你为了让他死的时候感受更痛苦、更漫长,才设计让他服下药物,没错吧?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的黑市弄来这种东西的,同样是因为我们警方人员抵达太快了,完全出乎你的预计,水杯以及水里的药物,你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对吧。不管是给自己身上伪造伤害,还是后续清理现场,原本应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可现在你预编的故事套用不上了、也没有时间另创一套说辞来圆谎,这些反而成了警方判定你并非正当防卫的证据!

末了,罗敏娟厉声总结道【庄瑾雯,我们再回到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进来后每次提到吴烨柊,动不动就一口一个人渣/垃圾/畜生,说明你之前和他交往时就熟知他的秉性;昨天怎么就因为几条新闻,突然善心大发,主动关心慰问起他的丧亲之痛来了?说到底,一个早了断的前男友而已,他吴家死了几个人,和你庄瑾雯有什么关系?爆炸案发后,你既然主动引他上钩、引导他约你出来玩乐消遣,难道不能说明你一开始就另有所图?这期间要是没有你的暗示,为何吴烨柊就仅仅带你去他的别墅?以你对吴烨柊人品性格的了解,他之后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而你就那么从善如流地乖乖跟着去了?庄瑾雯,你此番的正真目的,不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地将吴烨柊和自己的安保隔离开,从而找时间对他痛下杀手吗?!如今这些证据摆在你面前,连警方最简单的问题你都有多处解释不清、难以自圆其说,你现在还觉得打“正当防卫”这张牌有用吗?我们现在不和你废话了、更没有时间和你兜圈子,我来告诉你这起案件的性质是什么,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罗敏娟这边越说语速越快、语调也越激烈;她抽回手下的那份报告,回到和庄瑾雯对面的位置上,锐利的目光坚定地盯着庄瑾雯无处安放的四肢和还未调整到位的表情,一言不发;而反观庄瑾雯那边,她是终于数完了地砖上的浅坑又开始数那张老爷审讯桌上的岁月痕迹,不知编了多久,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我。。。你们说的那些都只是推测而已,当时你们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吴烨柊对我做了什么、我遭受了什么?!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证据和推论,反正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怎么可能是故意杀人,那都是被、被他逼的!我当时第一时间没有跑,是因为,我怕吴烨柊的保镖,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我就算跑出别墅了,吴烨柊那畜生也肯定会派人来抓我的,他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怕他报复、我当然只能让他。。。我真没办法、我要保护自己,那就是正当防卫。。。】

庄瑾雯越是试图为自己辩解,她语言组织能力就愈加混乱,身上原本那股“我就是没错”的理直气壮也渐渐在警方的证据和盘问面前消磨殆尽,现在她全身上下,仍旧剩下那张嘴最硬,只听得她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梦中呓语,含糊道【我脸上脖子上没有伤痕,那全是因为我皮肤恢复能力好,就是不容易留下疤痕,从江东别墅区回到你们市局,路上那么长时间,我身上的痕迹全都消退了,不可以嘛?你们警方没能力、查不出来,又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至于刀口的问题,你们随便编点什么来糊弄我,我怎么可能上当!反正事实就是吴烨柊来欺负我,我怕了急了,手里有刀就捅过去了,一刀不够、那畜生还要起来搞我,我就只能让他消停点;现在再来说什么正的斜的、深的浅的,你们又没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形,验尸验出什么结果还不是你们张张嘴说了算。说到底,都是你们的推测罢了,能完全准确、能完全还原当时场景么?还有那水杯和药物,我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水里测出违禁药也并不能证明一定是我下的呀,我只是看到桌子上有两杯水,自己随便挑了一杯喝,至于吴烨柊他喝不喝另一杯,另一杯里有什么东西,我可都不清楚!翻来覆去地问,我也烦了、不想和你们说了!这案子,我就是正当防卫,哪怕你们说破天去这都是事实!我看,明明、明明就是你们警方怕了吴家的势力,不敢得罪他们,现在必须找个替罪羊来结案,就把全部过错推到我头上,把正当防卫说成故意杀人,不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么?!】

自己拐着弯就把“前因后果”在脑子里给理顺的庄瑾雯,对自己总结出的“阴谋论”深信不疑,遂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态度,让警方觉得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反正庄瑾雯是吃定了这局死无对证,无论对方出什么招,自己必须咬死“一个柔弱女子遭受恶棍暴力侵害时不得已的正当防卫”故事线;说到底,那满肚子窟窿的吴烨柊也不能从停尸房里爬出来和她对峙了。

隔壁监控室里,欧仲霖看庄瑾雯走到穷途末路还是负隅顽抗、双方僵持不下,便果断按下了暂停键,让屋内二人赶紧换个话题,趁着庄瑾雯疲惫试探一下她对爆炸案的态度,以及她如何解释那两张沾了自己指纹的保鲜膜。文佳媛起身给庄瑾雯倒了一杯温水、又另外拿了些甜食安抚她的情绪,提醒她不要那么激动,更不要随意误解警方的正常办案流程,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肯定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待庄瑾雯平复之后,见她还愿意继续交流,文佳媛又拿出一个证物袋,淡淡道【算了,看你的样子,我们就不说和吴烨柊相关的事情了;这样吧,来聊点别的,不如你和我们说说两天前裕隆百货开业典礼上的/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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