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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立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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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知府衙门见过赵云澜后,已过去五六日了。

那日她先是如秋末的一场冷雨,凄凄惨惨、寒寒彻彻地突兀登场,再到尾梢的惊慌离去,虽匆匆却也难以忘怀。

那日的她是如此的不同。致使晏菀放心不下,前后去帖四次,皆投石如海,杳无回音。如此不寻常,晏菀虽心急却无可奈何,可就在今早她身旁的近侍突然地出现在晏菀院中,相邀晏菀前去如是观一聚,这下是非去不可了。

明镜台上如是观,这大名鼎鼎的,倒是不是什么玄门道观,而是座实实在在的佛寺。闻说前朝至元年间狮子国高僧昙摩罗东渡来梁,始至越州,欲一路北上寻九九八十一座庙寺斗法辩经。第一站便是这莲华寺,也就是如是观的前身,却也始折于此。

这位嚣狂的异域高僧携有一至宝,名唤幻音莲净,是一朵五色金莲,能伏魔降妖、除灾去厄,纷纭中更是传有起死回生、渡化孽海、回溯时光之逆转神通。而当初昙摩罗踏进莲华寺便以此宝物为题,借机诘难。

时逢莲华寺寺主玄空禅师闭关清修,寺中众僧竟无一人对答和意。只在第三日清晨一小沙弥手持莲花而来,不语不言,只将那犹带晨露的新鲜莲花端放于金莲侧。待七日后,玄空禅师出关,那朵寻常世间凡俗清莲已枯萎成干,风一吹便散落地里碾化为泥。

是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至此昙摩罗方才大悟,诚心认输,留于莲华寺潜心修行。也矣此后,莲华寺名声大噪,遂更名为如是观。

人活一世,总有念想之物、之事,常挂心间,久而久之化生为欲,念想不断,欲壑难填,也就求神告佛之地最是不缺许愿之人。晏菀看着满院拿着三柱清香、叩首跪拜的香客络绎不绝,不得不暗暗感叹句:无论何时何地会贩卖故事的人永远不缺客户。

九年义务教育再加上N年的马列唯物主义熏陶,她并不唯心,坚持认为有闲钱买香烛纸钱拜神许愿还不如出门左转买张刮刮乐,毕竟刮刮乐这东西买多了能凑老大沓,抱去废品回收站能收回几块本钱呢!

所以,当她顺手接过晏芷没花钱领来的功德香,她就本着来都来了、凑个数的想法跟在晏芷身后依葫芦画瓢,凑热闹做一个合格的气围组。但无奈前头排队入正殿叩拜的信众实在是太多了,如长龙。

照那样一个架势来看,到她们一行人至少还要个半个时辰。晏菀顿时没了一星点耐心,觉这神也不是非拜不可,赶紧将手中的香重新塞回晏芷手中,自己独自一人躲到侧殿前的凉亭歇坐着。

“你知道吗?杨家出事了!”

杨家?

晏菀心生疑惑,不知此杨家是不是她所知的那个杨家,于是皱着眉凑近问道:“那个杨家?”

“还能有那个杨家!就是升仙里的杨家呗!”

“那杨家不是早就出事了吗?”

晏菀跟着嗑瓜子的粉衣嫂子一起狂点头。

“不就是杨家那位嫡公子横死在云在楼了吗?多大点事呢!听说他是冲冠一怒为美人,和新来的通判大人大打出手抢国公府的五小姐来着。好个红颜祸水!”

“不对!”晏菀突然反驳的大嗓门惊吓住各位吃瓜群众,她强势挤入人群中,兀自从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再抢过襕袍书生手中的折扇,潇洒地甩开,微微摇动着道:“分明是那杨公子听信谗言上门找事,然后病发身亡,关其他人什么事!发生一件事,别总一门心思扑在那些绮闻艳谈里,然后高谈阔论的质评某人。”

说完晏菀合上折扇,重重敲在那书生脑门,“可知,言语亦可杀人!”

只可惜这番训教、耍帅的言辞周遭群众并不捧场,大家继续嗑着瓜子,纷纷将瓜子皮扔向一旁,七嘴八舌乱纷纷嫌弃道:“切……什么和什么呀!”

晏菀也不料众人会是这番反应,一时尴尬得脚掌扣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位着晴蓝襦裙的胖大娘上前拿过她手中折扇,将她挤在一旁,得意洋洋大声开始说道:“你们说的这些呀……都过时了!最新的是那杨夫人受不住那丧子之痛,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什么?那嚣张跋扈的杨夫人也死了!

晏菀着急地抓住那胖大娘手臂,连连发问道:“真的?她何时死的?死在哪里?死因是什么?”

胖大娘被晏菀抓得手臂发疼,正要喝斥着推开她,但一见晏菀神情焦灼、一副失了魂的慌忙样子,气势一萎,到嘴边的斥骂也兀直吞下,语气变缓,将自己所知的倾尽吐出。

“杨夫人不是崇南人,而是出自雍西大族杜家。今儿在朝中呼风唤雨的章相公先后娶得的两位夫人也都是她的族姐。不同于她的姊妹,她一人独自远嫁来了人生地不熟的越州,同杨家主君的感情也不怎样,二十多年来就那么一个儿子,身旁还有一群妾室庶子虎视眈眈着。也就将所有心血放在这杨六郎君身上,所以这杨六郎君一朝身死,她自是受不住,卧床不吃不喝好多天了,就是怄着呢,终于一口气上不来,也跟着去了!”

晏菀忆起那日杨夫人知杨正源死后的癫狂样子,觉能将自己活活怄气到哀痛死,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一直囿困于后宅,长期被三从四德慢慢吃掉旧氏可悲女人,将儿子当成自己人生的唯一指靠。眼下那个指靠已死,她自己又怎么能独活下去呢?

但这不一样!

它发生在杨家——那个以踏火朱雀为图腾的杨家。而她又是杨家的夫人,在杨家做了执掌中馈二十六年的当家主母。

晏菀总觉此事没那么简单,赵铮木盒中装的东西,及魏三娘藏下的那锭银子,最后所指的都是踏火朱雀——杨家。

可眼下杨家,已死一个杨正源,到现在,杨夫人也死了。

越州的这些破事原本只是像一团乱麻,毫无头绪,现在好了,又像是一个雪球,越滚越大。

——头疼啊!

晏菀双手摁着头揉了起来。

思绪纷乱间,些许清风拂过,轻轻地、带着凉意抚平满是皱褶的心绪。晏菀渐渐从纷乱中脱出,不闻满院嘈杂鼎沸的人声,清清静静的,闻来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以及枝头叶片间栖着蝉正一嗦一嗦的叫着。

咚……

有钟声被敲响,厚重的,沉闷的,如水波涟漪缓缓向四周外扩泛漾。

晏菀抬头望向远处高高矗立的楼阙,有僧人正拽着粗大的木桩敲钟钟。

不多不少正是九下。

看来是已至申时。

——同赵云澜约好的时辰。

晏菀去到晏芷身旁,嘱咐她乖乖听叠云的话,拜完佛许完愿后至后院寻她。她从倚翠手中接过食盒,由知客僧带着前往赵云澜所在的静室。

一路向北,穿过月洞门后,前院的人潮拥挤、声嚣尘沸渐而远去。后院则太静了,静得同前殿仿若两个世界,甚至一路目之所及处,人影寥寥。

瞧,神佛眼下也不是那么的平等。

晏菀没有半丝恭敬、不服地跟着知客僧前行,直到一间由篱笆围住的院门前停下。她见知客僧转身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知已到静室,颌首还一句“多谢”,便推开虚掩着的篱笆门大步进入。

院中、周围植有不少参天古树,绿荫遮天,只有微微几束日光透过疏密间隙点点滴滴泻入,最后在鸦青的屋顶及灰白的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点,值林间风吹,透亮斑点摇曳摆动,竟似活了一般,很是生动。

晏菀玩心顿起,伸出脚快速踩中,但光斑更是速度,瞬间移动到了脚背上,发出微微炙热。

“幼稚!”

晏菀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见赵云澜一袭素衣、未施粉黛、披散着如瀑青丝,懒懒倚在凭几上正斜睨自己。

于是赶紧收回脚,大步进入屋内,将食盒往她面前摆满经文的长桌上一放,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毒辣一句:“不声不响,还以为你去殉情、早死翘翘了呢!”

闻此,赵云澜放下指头勾绕着的一缕发,妩媚掩唇笑出声,“不急。我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之人乃是世子,他还活得好好的,我干嘛殉情。要想死也得等到他百年之后来。”

有心情说笑,看来是没什么事了。晏菀将那颗瞎操的心放回肚子里,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豆腐脑端出,放在赵云澜面前。

“什么呀?给我的?”

白底绘着圈靛蓝花样的细瓷碗里盛着一大块白嫩嫩的豆腐脑,豆腐脑上撒着的红豆、葡萄干、桃肉粒、蜜饯和花生碎,最让人馋涎欲滴的是浇淋在最上层的琥珀色花蜜,黏稠地慢慢滑动下滴、浸润食物,不动声色地驱发扩散着清甜花香。

光是盯着盯着,赵云澜脸上原先妩媚多情神态就彻底消失,代而是有些傻愣愣的呆样。她惊诧地微张着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满目是遮不住的难以置信。

晏菀见此,嘴角快咧到眉梢,赶紧将勺子递到赵云澜手中,得意洋洋的自夸道:“快尝尝,很好吃的。我说过要请你吃一碗与众不同的豆腐脑,喏……就是这碗,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其实,豆腐脑和撒料都是外面买的,晏菀只是在叠云统统放入碗后,拿出蜂蜜浇淋上两大勺。怎么说呢,这蜂蜜是晏菀亲手收装封入坛,谁人也不能假予,这碗豆腐脑也就勉强算她自己亲手做的吧!

当然这其中细处自是不能与他人言。

晏菀满怀期待地注目赵云澜拿起小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见赵云澜那双本就大的出奇的狐狸眼,顿时睁的更大了,她眼中亮晶晶的,有浓到黏稠到情感倾泻出,黏糊糊的,缠绕包裹着晏菀。

她就知道,这定然是极美味的!

然而赵云澜放下勺子后,就没再动一口,弯弯翘着的唇角逐渐变平,她眨巴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问到:“这怎么是甜的?这怎么能是甜的?”

这下晏菀愣住,豆腐脑怎么不能是甜的。半晌才平稳住情绪,幽幽地反问道:“不好吃吗?”

“倒不是,就是……有点怪。我还是更喜欢麻辣口味的。”

那还是算好吃了!

晏菀长吁一口气,放心地倚在凭几上,心中则是快速盘算着蜂蜜进甜品市场的策略。

“晏菀,你知道吗?今日能见到你来赴约,我是很高兴的!”

晏菀此时心思全放在蜂蜜市场上,没能听出赵云澜语气中哽咽、苦涩。因此当她坐起身欲向赵云澜这金主画画大饼、攫取天使投资时,见赵云澜头快低到碗里、泪流满面地吃着豆腐脑,不由惊得心一乱。

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替赵云澜擦泪,无措地说话安抚着。

“我的确动动手脚将消息刻意泄了出去,但我从没想过让他死,也不想让他因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我就是个害人精,或者就如舅母所言我是罗刹转世,同我沾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晏菀自是知赵云澜口中的他是谁,她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自是明白赵云澜也不过是这局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真正害死杨正源的应是那设局燃下避秽香之人。可那人要杨正源死,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给萧崇璟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再雪上添几层霜吧!

想着想着,晏菀就已直接到赵云澜身边,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知道吗?如今的南海公夫人杨氏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就是那一直关在楞伽阁中的疯女人,她对我很好很好的,可就是我……我亲手放火烧死了她,将她烧得干干净净,连一把灰都不剩。可算如此,她死前那么痛苦,还在喊着‘云澜别怕’。”

“还有师父,若没有我,他也不会……“

“我……我……总是会害死身边所有人的!”

赵云澜不住的哭,哭得歇斯底里,将这几日压在心头的所有痛苦舱石,全部倒出。晏菀拥着她那处的衣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待室内的光亮一丝丝往后退,退至门外,她怀里的动静歇了下来,她才轻轻地将赵云澜拖到塌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推门而出。

外面的天,暗了好多,晏菀透过夕阳洒在假山流水映出的粼粼金黄流泉,知晓已至薄暮时分。她将屋中赵云澜的睡下情况告知依古,才得知赵云澜这些天为渡逝者没日没夜地抄经许久不曾歇息下了,不由怜惜地嘱咐几句后才问询叠云她们是否带着晏芷来过小院。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晏菀捧了把薄瞑光晕,皱着眉头连忙告辞,脚下步子慌乱地快速出院,心也是慌乱的,丝毫没听清身后依古喊叫出的话语。

真不知,都这个时辰了,她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按约定前来后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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